第6章 被封印的百年毛僵

陈瘸子和钱老四面如死灰,两双眼睛死死盯着米铺,似乎有某种骇人听闻的大事将要发生。

看到陈瘸子他们失魂落魄的反应,鼠婆子满眼闪过报复得逞的兴奋,苍老的脸颊上浮现出一阵快意的冷笑:“老婆子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这次怎么办!”

陈瘸子暴怒,转身回来,蹿到鼠婆子身前,额头青筋突起,伸出手去,对着鼠婆子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大嘴巴,一边打一边怒声骂道:“你这鼠目寸光的老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鼠婆子被陈瘸子打得嘴角流血,却也不肯求饶,反而瞪眼尖叫:“你们害死了我孙儿,我就让你们也没好儿!”

陈瘸子听了这话,挥动的手臂在空中一滞,整个人霎时楞了愣,随后皱眉喝道:“谁害死你孙子?”

鼠婆子的视线越过陈瘸子,狠狠扎在钱老四身上:“就是他家的小崽子!用刀子扎死了我可怜的孙儿!”

陈瘸子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顿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冷哼哼道:“算是你孙儿死了,但有我们这群老家伙在,怎么也能让他活!可你今天他妈的把它放出来,咱们谁都活不了!”

陈瘸子一席话震得鼠婆子瞠目结舌,她眼巴巴望着陈瘸子:“你说的是真的?我孙子还能活?”

陈瘸子紧攥着拳头,狠狠地瞪了鼠婆子一眼,没有再理会她,只是阴沉着脸望向米铺的方向。

钱老四也知道事情已变得极为严重,额头已然见汗,他用另一只手托着受伤的胳膊,沉声道:“陈爷,要不我进去——”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陈瘸子的一声冷喝打断:“去什么去!僵尸现世,一旦吸了人的生气,就会立马复活!要是不是忌惮这事儿,我现在早就进去了!”

说话间,只见见那些钻进米铺中的老鼠仿佛突然受了某种惊吓,破桶泄水一般四散着蹿出米铺,随后很快又汇聚成一群,如一股灰浪,狂奔钻进了不远处的菜地。

紧接着,一股慑人的凶煞之气陡然从米铺中弥漫开来。

我站在陈瘸子等人身后,只是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我瞬间感觉浑身上下从天灵盖儿一直凉到了脚底板儿,整个人感到一阵恶寒,就连心口都开始微微疼了起来。

豆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我的不适,于是搂住我的胳膊,把身子紧紧地靠了过来。

我贴着豆芽,感到丝丝暖意从她身上缓缓传来,不断缓解着我身上的凉意,我顿时觉得不那般难受了。

鼠婆子此刻面如土色,眼中泛滥出滔天的惊恐,用不敢置信的表情发出一声大叫:“这——这是你们在那米铺里藏得东西?”

大概是因为恐惧,这鼠婆子的说话声都已严重走音!

我和豆芽也震惊地望着陈家米铺,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豆芽有些害怕,抱着我胳膊的手愈发用力,我的手也还是不住发起抖来。

我轻轻拍拍豆芽的后背,安慰她别怕。

陈瘸子面沉如水,咬牙望着米铺,看似想过去看看又不敢过去的样子,跺着那只微瘸的腿犹豫不决。

“陈爷爷,这是咋地了?”我打着寒战,咽了口唾沫,看见米铺上空的天竟然泛起了一片深重的暗红色,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郁的血,其中更是隐隐有雷声轰鸣。

还等等陈瘸子回答我。

从村里突然跑来的一个身影,几步蹿到我们跟前,他用鼻子在空气里用力嗅了嗅,而后神色大变:“死瘸子,你他妈的怎么把那玩应放出来了!”

陈瘸子听罢大怒,怒吼道:“冯瞎子,你他妈少放屁!老子能不知道其中厉害?它一出来不好控制不说,这张老蔫巴设下的大阵可就要破了!”

张老蔫巴就是我爷爷,因为我爷爷平时不太爱讲话,总是惜字如金的模样,所以村里这帮老头儿都叫他老蔫巴。

冯瞎子没立即搭腔,而是脸色铁青地又在空气中用力吸了吸鼻子:“嗯?怎么还有这么重耗子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瘸子窝着火,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给冯瞎子讲了一遍。

冯瞎子听了陈瘸子添油加醋的描述,额头青筋一鼓一鼓地跳,他怒极反笑,往左横移了一步,用手使劲一扒拉,精准地把抓着鼠婆子的钱老四扒拉到了一边儿,然后另一只手猛地向前探出,像一把铁钳子,死死扣住了鼠婆子的脖子,如同掐小鸡儿似的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如何也不曾想到,这个平时就会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讲鬼故事吓唬小孩儿的瞎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鼠婆子惊恐地看着冯瞎子那双只有眼白没有眼仁的眼睛,嘴里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离地的双脚不断来回划拉着,希望再次能用双脚触及地面。

陈瘸子以为冯瞎子要杀她,忙出声阻止:“你不能杀她!老蔫巴说过,留着她有用!”

冯瞎子邪邪地一笑,语气阴寒:“就因为这母耗子,煞门阵眼都要破了,还留她有什么用!”

陈瘸子急声道:“先留着她!那毛僵此时八成已经要活了,老蔫巴不在,要是那僵尸真蹦出来,单靠我们两个布阵根本困不住它,还要留这婆子一命,帮搭把手!”

“布阵的事儿叫疯子来!留她就是个祸害!”冯瞎子依旧死死掐住鼠婆子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忘啦!疯子他们爷俩儿过到那边儿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冯瞎子听了这话,只有眼白的双眼动了动,这才缓缓放下了胳膊。

鼠婆子得以双脚着地,憋得通红的老脸一阵剧烈咳嗽和喘息。

冯瞎子用一对白洞似的瞎眼死死盯着鼠婆子,寒声道:“你这母耗子今日闯了大祸,不过瘸子说你能帮上忙,我先饶你一命!可那头毛僵要是真的跑了,我敢保证,这龙沙一带的耗子,别想有一只活着!”

鼠婆子看样子是真的害怕了,她不住咳嗽着,低着憋得发紫的一张老脸不敢多说其他,答应帮着一起困住那米铺中的东西。

冯瞎子冷哼一声,用手捏开鼠婆子的嘴,往里面弹了一颗灰色的小药丸。

鼠婆子当即脸色大变,尖叫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冯瞎子冷冷“看”着她:“五毒夺命丸,你若是再敢搞鬼,我保证你五个时辰后化成一汪血水!”

鼠婆子骇得脸色青白,终于老老实实带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再动。

陈瘸子的注意力一直在米铺那边。

米铺上空已经有大片的红云积聚,殷红似血,而且越积越厚,越来越红,几乎像是要下上一片血雨。空气中翻腾着一股腥臭,使人闻之欲呕。

陈瘸子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终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迈步就要往米铺走。

走了两步,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回头问我:“小五子,你爷爷前些日子从我这儿扛回去的那袋糯米还有吗?”

我赶紧想了想,然后大声告诉他,好像在我家后屋放着,还没开袋儿呢!

陈瘸子听了大喜,嘴里不住叨咕着:“这回好了!这回好了!”

他叫冯瞎子盯着米铺中的动静,又叫钱老四快回家里去抓两只公鸡,随后便匆匆带着我和豆芽回到我家,取了那袋糯米。

待取了糯米,陈瘸子叫我跟豆芽不要跟着了,在家老实儿待着,然后便匆匆背着米袋往米铺那边去了。

我嘴上虽然答应着,可这心里却实在好奇那米铺中到底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所以哪里可能老老实实听话。

陈瘸子前脚刚一出院门,后脚我便拉着豆芽,偷偷跟在他身后,也往米铺这边跑来。

豆芽虽然想劝我不要去,可她哪里拉得住我,最后还是陪着我一起出了门。

我跟豆芽躲在远离米铺的一棵大树后面,远远地看见陈瘸子在米铺外撕开了米袋。

围着米铺,陈瘸子把那袋儿中的糯米倒出来分摆成了七堆,又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七个枣核,每个糯米堆的正中心都放了一颗。

随后,他从钱老四手里接过一只羽毛赤红的大公鸡。

左手抓着鸡膀子,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两根长长尖尖的指甲合在一起,猛地在那公鸡脖子上用力一划,他那一对指甲像刀子一样锋利,公鸡的脖颈那里顿时便有大量殷红的鲜血喷溅出来。陈瘸子忙用右手抓住那公鸡的鸡冠子,绕着米铺用滴下的公鸡血将七堆糯米连在一起,画成一个圈儿,把整个米铺牢牢围住。

做完这些,陈瘸子立马叫钱老四将另一只公鸡扔进圈中,钱老四听了,不敢耽搁,忙将手里的另一只公鸡往血圈里一扔。那公鸡被丢进去后,霎时仿佛突然受了某种惊吓,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在血圈儿里张着膀子上下扑楞着四处乱跑,并且扯着脖子不住地大声啼叫。

虽然这公鸡像疯了似地四处乱飞,可它似乎也知道那围住米铺的圈子是用它同类的血画成的,所以它再怎么折腾也都始终是在圈儿内,始终不敢靠近那圈子的血线边界分毫。

公鸡围着米铺上下左右这么一声一声地叫着,使得那米铺里原本不停响起的“扑通扑通”的撞击声顿时小了不少,似乎是被公鸡的叫声给压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米铺中逐渐安静了下来,隐隐约约只剩下细微的“嘎吱嘎吱”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用长长的指甲不停地在抓挠着木板子,听起来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陈瘸子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米铺里的响动,他的神色依旧紧绷着,并没有因为米铺中那种撞击声的消逝而有丝毫的放松。

大概是觉得之前的布置还不足以镇住米铺中的东西,陈瘸子又叫钱老四到药篓子家撅了一些桃树枝子,一共九根,每隔九步插一根,插在了米铺外,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墨斗,扯出线来,在九根桃树枝子上面围了一圈墨斗线,最后在墨斗线上又贴了九张黄纸符。九符一线,将煞气牢牢困在米铺中。

血圈里,公鸡仍在挣命似的不住地拼命啼叫,一声一声极为嘹亮。

说来也怪,这边儿公鸡这么扯脖子叫,可村里人却都像听不见似的,一个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但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米铺上,也没注意到这些古怪。

米铺里的动静终于沉寂了下去,就连“嘎吱嘎吱”的挠木板声也消失不见了。

我远远地看到陈瘸子站在米铺前,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在心里琢磨着现在应该是安全了,于是就大着胆子拉着豆芽跑了过去。

最先发现我们俩过来的是坐在离米铺最远的冯瞎子和那个被绳子捆住有些蔫头耷脑的鼠婆子。

冯瞎子听到我俩跑过来,只是微微向我这面侧了侧耳朵,但他啥话也没说,就又把头转了回去,在那儿盘腿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啥。至于那鼠婆子,此刻被冯瞎子强行喂了药,又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更是不敢多话,低头站在那儿装作没看见。

倒是陈瘸子一回头,看见了我跟豆芽,顿时大为光火,快步走过来对我俩呵斥道:“我不是让你们俩在家待着吗!”

我知道他是怕我跟豆芽有危险,生气于我们不听他的话。

我自知理亏,便杵在那儿支支吾吾不知道说啥好。

可这时候冯瞎子却帮我说话道:“行了,瘸子,有些东西也该让他见识见识了,你跟老蔫巴总想着替他挡灾,总想瞒着他,可万一哪天咱们这些老骨头都折了,谁还能替他挡?他自己的命,早晚得学着自己扛!”

陈瘸子张张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反驳冯瞎子,可最终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似乎,他也是打心底认同了冯瞎子的话。

冯瞎子的一番话虽然替我免去了一番臭骂,可他们的这番言语却着实把我给搞糊涂了,替我挡灾?挡什么灾?看他们的样子像是一直有事儿瞒着我,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我像是突然窥探到了什么从未知晓的秘密,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