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小子

晚秋。

秋虫在日渐沁凉的夜气中呜叫,叫声已不如全盛期,数量也不如前,音色亦奄奄一息。

取而代之的是庭院里开得正盛的菊花,夜气中弥漫浓厚花香。

“真香啊,晴明……”

博雅说后,暍干杯中的酒。

“菊花香和酒香交融一起,好像随着酒渗入体内深处……”

博雅举着空酒杯,陶醉地闭上眼。

此处是晴明宅邸窄廊。

青色月光中,蟋蟀叫声益发微弱,看似即将嘶哑。

“别喝太多,博雅……”

晴明望着庭院说。

“等一下我们还必须出门一趟。”

“我知道。”

博雅搁下杯子,继续说:

“这本来就是我拜托你的事。如果我喝醉了,你大概会为难吧。”

“我不会为难。会为难的是你吧,博雅……”

“为什么我会为难?”

“要是说,你喝醉了不能走路,我不出门就是了。一点都不为难……”

“如果我喝醉了,你就不去吗?”

“不是如果你喝醉了就不去,是万一醉得不能走路时。”

“这点你倒不用担心。”

博雅说后,缩回下巴点头。

蜜虫往博雅的空酒杯斟酒。

一只飞蛾挨近唯一点燃的灯火,在灯火四周不停飞舞。

“不过,你答应帮忙,让我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藤原实贞大人托付的事。”

“无所谓。反正我也闲得慌。”

“可是,实贞大人到底怎么了?”

“今晚去看了后就知道吧。”

“看了就知道吗……”

“不过,去之前,我想先整理一下问题。博雅,抱歉,你再从头说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

“嗯。”

博雅点头,开始述说如下的事。

大约十天前,藤原实贞发生异状。

早上——

实贞迟迟不起床。

即便家里人去叫他,他也趴在被褥中,不肯起床。

“实贞大人,今天是您必须进宫上朝的日子,您得赶快起床更衣。”

家里人如此说,但实贞依旧不起床。他微微掀开被子,双眼炯炯发光,在被褥中无言地瞪着家里人。

看来实贞似乎已经醒了,只是不肯离开被褥。

禁不起家里人催促,实贞只得勉强起床。

“阳光太刺眼,令人受不了。”

实贞如此说,最后总算在赶得及的时刻出门进宫。

同样的行为持续了两天,第三天——

实贞果然不起床。

他和前两天一样,其实已经醒了,却不肯离开被褥。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请您快起床。”

家里人揭掉被子后,实贞以双手双脚在地板刷刷爬行,躲入幔帐内。

“实贞大人。”

家里人伸手碰触实贞。

“嘶!”

实贞顿时咬了家里人的手。

同样的行为持续了三天。

之前的两天和这回的三天,总计五天——

第六天,实贞以非人的速度在地板爬行,而且直接爬到庭院,躲在大岩石后。

追在后面的人大喊。

“实贞大人……”

实贞听到后,再度移动,在地面飞翔般地刷刷爬行。

看到此状的家仆描述道:

“大人身上长出六只手、六条腿,用这些手脚在地面爬行……”

实贞就如此爬进地板下,不再出来。

家仆钻进地板下搜寻,发现实贞躲在最阴暗之处,肚子紧贴地面,双眼发出黄光,望着家仆。

家仆很害怕,却仍呼唤:

“实贞大人……”

结果,实贞往家仆脸上“嘶”地吐出腥臭气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家仆也没法触碰实贞,更失了把他从地板下带出来的气力。

钻进地板下的男人出来后,说:

“那已经不是实贞大人了。”

大家都很害怕,于是置之不理。

实贞白天一直躲在地板下。

宅邱的人去采视时,看到地板下阴暗的深处有一双发黄的眼眸望向外面,看来实贞还活着。

夜晚,实贞会从地板下爬出,在庭院到处乱爬。

有时会翻开庭院的石头,看似在吃石头下的东西。

虽然不知实贞身上的衣物于何时脱落,还是实贞自己脱掉,总之实贞赤身裸体。他身子变得细瘦,而且身子两侧似乎长出好几条手脚。

夜晚——

本来发出黄光的双眸会变成绿光。

众人束手无策。

昨天,源博雅凑巧有事前往实贞宅邱,家仆向博雅说明事由,并拜托博雅:

“能不能麻烦您请安倍晴明大人过来一趟……”

“所以,我才会来你这里,晴明……”

博雅来到后,问晴明:

“怎样?你愿不愿意去?”

“既然是你拜托我,我当然不能拒绝。”晴明答。

于是两人决定一起前往实贞宅邸,这就是今天傍晚时发生的事。

“怎样?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博雅问晴明。

“唔……”

晴明仰头望着屋檐彼方的月亮,看似在思索某事。

人的身体长出好几只手脚在地面爬行,听起来相当恐怖。

“对了,博雅,我想问你一件事……”

晴明收回望着月亮的视线。

“什么事,晴明?”

“实贞大人宅邱内有没有养鸡?”

“鸡!?”

“嗯。”

“这个,我不知道。”

“算了,今晚去问问看,到时候就知道了。”

“鸡怎么了?为什么是鸡?晴明,你告诉我……”

“去了再说吧。”

“晴明,你不要装模作样,现在就告诉我吧……”

“先去了再说。而且,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傍晚博雅到来后,晴明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说“既然如此,我们晚一点再动身”,之后便和博雅在这窄廊上喝起酒来。

在此之前,晴明已遣人前往实贞宅邸,告知今晚将晚一点才去。

如今,约好的时刻快到了。

“走吧,博雅。”

“唔,嗯。”

“走。”

“走。”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两人徒步前行。

实贞宅邸位于神泉苑南方,离晴明宅邸不远。

月亮虽已西倾,所幸有月光,不需灯火照明。

顺朱雀大路南下,来到实贞宅邸附近时,宅邱方向传来喧嚣。两人甚至可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来到宅邸前,大门下聚集着几个人。看似是在宅邪里做事的女佣和孩童,其中也有几名男人。而且大门内又传出叫声。

“他跑起来了!”

“在那边!”

“快逃!快逃!”

是几个男人的声音。

过一会儿,传来“哇”一声尖叫。

“被、被咬了!”

“是脚!是脚!”

声音比刚才更吵杂。

“完了,博雅。”

晴明道。

“我因为想和你一起喝酒,又想,反正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解决,于是向对方说,我们将在半夜前去,看来应该早点来才对……”

大门下的人发现晴明和博雅挨近的身影,瞬间露出不安神色。

“我是源博雅。”

听博雅报出姓名后,其中一名男人走来。

“哦,是博雅大人,那么,这位就是安倍晴明大人了……”

是实贞的长子藤原实通。

“哦,实通大人……”

博雅走向对方。

“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大驾光临……”

实通向两人俯首致意。

“非常感谢两位。我是藤原实通……”

实通还未说完,晴明便插嘴道:

“此刻不用急着寒暄,请您先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

实通点头,继而开始述说。

事情是这样的。

实贞的状况一夜比一夜怪异,今晚特别严重。之前每天入夜后,实贞会从地板下出来,在庭院到处乱爬,但今晚他竟从庭院爬至屋内。

之前即便有人调逗实贞,通常也都平安无事,今晚却不一样,实贞一看到人,即刷刷地爬至那人身边,不由分说乱咬一阵。

按理说,其实可以用长矛刺杀或用利刃砍死怪物,但众人都明白怪物其实是主人实贞,不能杀。大家都知道晴明将在半夜前来,因此宅邱内所有人都聚集在大门下,打算忍耐至晴明到来。

这时,晴明和博雅恰好来了。

大门内不时传出叫唤,是因为实贞到处乱跑,家人正在用棒子牵制,尽量不让实贞接近大门。

尽管如此,化为妖物的实贞实在太恐怖,实通正打算干脆让众人全都逃到屋外后关上大门。

“总之,我们先进屋。不过,进屋前,我想请教实通大人一事。”

“什么事?”

“府上有没有养鸡……”

“鸡?”

“有吗?”

“家主实贞曾说,鸡头看起来很像蛇头,他不喜欢,所以没养……”

“是吗……”晴明点头。

“喂,晴明,鸡怎么了?”博雅问。

“博雅大人,我现在没时间说明此事。”

晴明恭敬地俯首。

“实通大人,您能不能命人在天亮前搜罗六、七只鸡来?”

“没问题……”

实通随即下令,三名男子拔腿就跑。

“我们进去吧……”

晴明走进大门后,发现有几把火光在黑暗中移动。

“在那边!”

“跑到你那边了!”

火光中传出如此叫声。

仔细一看,原来有四名手持竹棒的男子,在火光和月光中半蹲着身子摆出架势。

“是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

实通唤道,众男子聚集过来。

“实贞大人现在在哪里?”晴明问。

“好像从那个角落爬进地板下……”

一名男子指着黑暗的另一头答。

“接下来就交给我办吧。”

晴明向对方俯首致意,接着单独一人大踏步走向屋子角落。

“等、等等,我也去。”

博雅慌忙追上,和晴明并肩而行。

两人在屋子角落附近止步,悄悄往地板下采看,里边有两个发出绿光的圆点。

“晴明,在里边。”

博雅刚说出口,那东西随即动起来。

笔直朝晴明和博雅逼近。

速度快得惊人。

当那东西从地板下冲出来时,博雅“哇”地大叫一声,仰倒身子往一旁避开。

晴明则仰倒向另一边。

刷刷刷刷刷刷!

那东西冲出去了。

是个赤身裸体的人——正是藤原实贞。

而且他的肢体两侧长出无数手脚。据先前传言,本以为有十二只,现在看似又增多了。实贞同时舞动着那些手脚,在地面奔跑般爬行。

那绝非人类的速度。

假若是狗之类的动物,奔跑时,头部和背部应该会大幅度上下起伏,但实贞奔跑时,头部和躯干几乎完全没有起落。只有手脚在动。

实贞在月光中掉头,再度奔来。

他不是奔向晴明,而是奔向博雅。

“晴明,他过来了!”博雅大叫。

“博雅,别动。”

晴明边跑边喊。

“你说什么?”

博雅本来打算拔腿奔逃,听到晴明所言,又当场止步。

这时,实贞已爬过来,正要扑到博雅身上——

奔跑过来的晴明就势跃向半空,当他双脚落地时,同时也伸出右手。

“磅”一声,击打实贞的背部。

实贞停止动作。

然而,实贞虽无法前后转动,身上的无数手脚仍在刷刷刷地刨蹴地面。

“怎、怎么了?”

脸色发白的博雅挨近问。

此时,实通恰巧也和几名手持火把的男人赶到。

在火光映照下,那东西看上去实在可怕得令人不敢正视。

构成身体的头、胸、手、脚,确实都是正常人类所有的形状,但手脚数量和躯干长度完全不同。躯干不但变长了,更长出十二只手和十二条腿,总计二十四肢,这些手脚都在拼命刨蹴地面,看似想脱逃。

但是,仿佛有一只大手按住实贞的背部,令其动弹不得。

嘶!

嘶!

实贞唾沫四溅地吐气,左右摇晃着脸,发出绿光的双眸则瞪视着环绕四周的人。

高举火把仔细一看,原来实贞的背上贴着一张纸。

看来正是那张纸重得令实贞无法动弹。

纸上写着文字:

“东天红”

“晴明,那到底是什么?”博雅问。

“是我刚才贴在他背上的东西。”

“我知道是你贴的。我是问你,纸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东天红,即鸡鸣声,有时也指鸡本身。”

“什么?”

“贴了这张纸,实贞大人便暂时不能动弹。天亮后,我必须做善后工作,故在此之前,能不能请实通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晴明道。

“请便……”实通站出来。

“府上的院子是不是有很多虫?”

“您真是料事如神。这些虫里头,蜈蚣特别多,有时会咬伤家里人,令我们很头痛。”

“就此事上,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此事是指……”

“有关蜈蚣的事……”

听晴明如此说,实通微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有。”

实通望着晴明答。

大概在十多天前……

“抓虫欸。”

“抓娱蚣欸。”

外面传来呼叫声。

刚好这时期宅邸内昆虫很多,众人都很伤脑筋。

“到外面叫那人进来。”

实贞命人去唤外面那个呼喊的人。

见面一看,对方是个年约十岁的赤脚童子,腰际挂着一颗大葫芦。

“你会抓虫吗?”实贞问。

“会。”头发蓬乱的童子答。

“这里蜈蚣太多,很烦人。你能不能帮我们抓一下宅内的蜈蚣?”

“明白了。”

童子从怀中取出筷子握在右手,跨脚踏进庭院。

只要随手滚动一块石头,该处便会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若是翻动树根的枯叶堆,也能见到蜈蚣。

童子每次找到蜈蚣,便用筷子俐落地轻轻夹起,放进挂在腰际的葫芦内。

“抓得真好啊。”

实贞起初观看着童子抓虫的样子,不多久即看腻了,转身回里屋。

将近傍晚时,又传来叫声。

“抓完了!抓完了!”

实贞到窄廊一看,先前那个童子站在庭院。

“总计抓了一万两千又十一只。我第一次碰到蜈蚣这么多的宅耶。”童子说。

“太好了,多亏你的帮忙。”实贞答。

童子却站在原地。

“怎么了?”实贞问。

“我不是免费帮你们抓蜈蚣的。要么,给钱,要么,给物品,要不然我回不了家。”童子说。

“这要付钱吗?”

“是。”

“可是,童子啊,你最初有没有说清楚这是要付钱的呢?”

童子没有说。

“没有。”童子垂头丧气地答。

“是吧?既然你没说,我就没必要给你任何东西……”

“可是……”

童子哭丧着脸,实贞对他说:

“你等一下……”

实贞命家里人用纸包了一条鱼干,说句“给你”后,将鱼干扔至童子脚前。

“这样应该够了吧。”

据说实贞如此说完,即转身走向里屋。

“看来原因在此。”晴明说。

“原因在此?”实通问。

“虽然目前还不知详情,不过可以确定原因和此事有关。”

晴明刚说完,方才受实通之命,出门张罗鸡的男人们回来了。

“弄到手了。”

男人们抬着笼子过来,笼内总计有八只鸡。

“晴明,为什么是鸡……”博雅问。

“古来,鸡的主食是昆虫和娱蚣。不过,此宅邸没有养鸡,所以我才推测宅内应该有很多蜈蚣。”

“蜈蚣……”

“养很多鸡的人家,不大会发生昆虫妖异之事;养猫的人家,不大会发生老鼠妖异之事。方才我观察了实贞大人的形容举止,认为应是蜈蚣妖作怪,所以才询问有没有养鸡这事。蜈蚣在夜晚才会行动。于是我判断夜晚比较适合抓蜈蚣,因此才选择这个时刻前来。”

晴明说着说着,东方天空已逐渐泛白。

“天将要亮了。我们不用睡觉了,等太阳一出,我会立即着手解决问题。总不能让实贞大人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旭日射在实贞身上。

“唔……”

“唔……”

实贞痛苦地扭来扭去。

晴明单膝跪地,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搁在自己贴上的那张写着“东天红”的符咒上,口中念念有词地念起咒语。

“呃……”

“呃……”

实贞全身扭动得比刚才更激烈。

二十四只手脚不停乱动,看起来很可怕。

这时——

“噢……”博雅大叫。

实贞的肌肤咕嘟咕嘟冒出许多类似黑斑的东西,而且黑斑逐渐扩大。

“在动。”

博雅说的没错,黑斑确实在动。

那东西不断钻出实贞的肌肤。

正是拥有无数手脚的蜈蚣。

看似黑斑的东西,原来是蜈蚣的头。

蜈蚣接二连三地钻出,在实贞的肌肤上爬动。

“放鸡。”晴明道。

男人打开笼子放鸡出来。

出了笼子的鸡,爬到实贞身上,开始用嘴喙依次啄起蜈蚣。

话虽如此,蜈蚣的数量仍多得难以数计。

过半的蜈蚣被鸡啄掉,剩下的则纷乱逃到庭院草丛、地板下、石子下。

当实贞体内不再出现蜈蚣时,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原状。

实贞茫然自失地盘坐地面,实通往他背上披上一件窄袖便服(原文为“小袖”(こそで:Kosode)。)。

“父亲大人,结束了,事情全部结束了……”实通道。

当天傍晚——

晴明和博雅坐在晴明宅邸窄廊,再度饮酒。

“话说回来,实贞大人那模样实在很可怕……”博雅说,“晴明啊,人的外貌怎么会变化到那种程度呢?”

“那么多的蜈蚣精进入体内,不变也得变吧。”

晴明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端起酒杯送至泛起浅笑的红唇边。

不知何时,蟋蟀叫声已响起。

大概因秋天即将结束,呜叫的蟋蟀数量比昨晚少。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时,庭院传来动静,有个头发乱如蓬草的老人正从对面走来。

老人伴随着逐渐加深的黑夜,以黑夜逐渐加深的速度走来,在晴明和博雅两人面前止步。

是芦屋道满。

道满身边伴着个赤脚童子,腰际挂着一颗大葫芦。

“原来是道满大人,久违,久违……”晴明说。

“哎,这回多亏你帮了一忙,晴明……”道满搔着头说。

“晴明大人,多谢您关照……”

站在道满身旁的童子挺直背脊说。

“这个蜈蚣丸闯出的祸,本来应该由我来收拾才对,结果你代我收了场。我先向你道个谢,晴明……”

“蜈、蜈蚣丸!?”博雅搁下酒杯问。

“博雅大人,老实说,是我命这童子去搜集昆虫精气的。由于要用在咒法上,而比起山野中的昆虫,住在人类宅邸里的昆虫会让法术更灵验,所以我让他在那附近闲逛。”

“灵、灵验?”

“总之,咒是针对人类而下的。和人类的精气多少有接触的昆虫比较适合。”

道满笑着。

“这小子说,实贞那家伙实在太小气,他不甘心,于是趁半夜潜入实贞的房间,把白天捕获的蜈蚣精气全灌入实贞口中。”

道满再度愉快地笑出来。

“我昨晚才听他说起。如果置之不理,会闹出大事。其实也可以置之不理,但万一事情闹大了,那些检非违使(平安时代的警察司法总监,类似现代的警察或检察官。)、官吏来找我的话,到时会很麻烦。所以昨晚我打算去收拾残局,去了一看,结果啊,晴明,你已经代我善后了……”

“小事一桩。”

“不,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如果你有事找我,只要向北斗射出写着‘道满’两字的箭,我便会出现。只不过,这世上惟有你,身边绝不会发生必须由我出手帮忙的事吧,晴明……”

“我会记住您这句话。”

“那我走了。”道满说。

“您要走了?”

“嗯。”

“不和我们一起喝酒吗?”

“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喝酒,但今晚先作罢。趁天还未亮,我们还得多搜集一些虫子。”

道满背转过身。

“晴明大人,多谢您了。”

童子——蜈蚣丸行了个礼,也背转过身。

道满默不作声地离开庭院。

之后,月光中,只有两三只秋虫发出微弱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