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肤予欺

1

幽暗静谧的房间里,借着从窗外入射进来的冷淡月光,李婉姗正对着镜子全神贯注地涂着口红。那管口红的颜色是一种明艳的亮红,涂在嘴唇上,娇艳欲滴,让人看了有一种忍不住想亲吻上去的冲动。

李婉姗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回头望向我:“怎么样?画的好看吗?是不是有点祸国殃民的意思?”

说着,她还故意抛了个媚眼给我。幽暗的月光使她原本便娇俏的五官更加立体,显得分外妖娆。

我依靠着墙壁,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她也不介意,用手轻轻捋了捋乌黑的长发:“男人不都喜欢烈焰红唇吗,魅惑又性感,就像我这么漂亮的样子,有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呢?”

我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杀了他?”

“快了吧!”李婉姗慵懒地趴在化妆台前,用一只手轻轻拄着下巴,眼神飘向窗外,幽幽道,“你着急,我心里也急啊。”

“你要知道,我给你的时间不多。”我冷冷地提醒她。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的。我了解他,他很快就会死在我的手上的,呵呵——”李婉姗对着镜子笑着,那笑声在我听来有着几分清冷和寂寥,就如窗外的月光。

2

自从李婉姗回来,她重新回到李恪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据李婉姗自己讲,李恪对她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里的美人感到惊艳不已,目前已经频频开始追求攻势了。

李恪总是想着各种法子邀请李婉姗一起吃饭或者看电影,送花送礼物亦是家常便饭。而李婉姗巧妙的欲拒还迎更是让李恪欲罢不能。

“我得先让他爱上我,然后在他不能自拔的时候,我再杀了他,我也要让他也彻底尝尝心痛的感觉!”李婉姗笑着对我说。

今天,李恪又约李婉姗去看电影,看的是一部爱情片。两个人没有谁的心思在狗血的剧情上,李恪想着怎么彻底搞定李婉姗,李婉姗想着怎么让李恪愈陷愈深,两个人在幽暗的电影院里各自心怀鬼胎。

电影看到一半,李恪的手悄悄地伸过来,暧昧地盖住了李婉姗的手。李婉姗假意往回抽了抽,可李恪抓得很紧,她便装作满脸娇羞地任由李恪拉着,不再反抗。

李恪看到李婉姗默许了自己牵着她的手,满脸挂笑,喜得仿佛中了五百万大奖。

李婉姗回到家对我说起当时情景的时候,眼睛里冒着光,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而我根本不关心李恪的反应是怎么样,我只关心他什么时候死,而我什么时候能拿到属于我的东西。

所以,我对李婉姗的兴奋毫不理会,一如既往地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李婉姗见我对她与李恪的事丝毫不感兴趣,悻悻地躺在床上,曼妙的曲线在我眼前暴露无遗。

她伸了伸懒腰,突然出声问我:“你说李恪下辈子会怎么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这不归我管!”

李婉姗“咯咯咯”笑了起来:“你一直是这样冷漠吗?你说他会不会连轮回都入不了?为什么会有入不了轮回这一说呢?”

李婉姗在床上翻过身,趴着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不解。

我淡淡道:“人死时,七魄散尽,三魂离去,唯有执念不消不散。执念至强者可通阴返阳,却难入六道轮回,只有重返阳间化解因缘,才能转生。就像你这样!”

3

我第一次见到李婉姗是一个半月前,在酆都城天子殿。

那天,冯判官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扯。

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哪个恶人入了地狱,哪个善人得了往生。他说得有气无力,我也听得意兴阑珊。

就在这时,牛头领着个白衣女鬼走了进来。

冯判官看到那白衣女鬼周身泛起的幽幽黑光,顿时眼前一亮,偷偷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心领神会,站在那里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鬼。

冯判官则正襟危坐,看向牛头:“何事?”

牛头恭敬道:“禀大人,这女子执念过重,不肯入轮回,孟婆怕她于奈何桥边化为厉鬼,遂命我带到大人这里来。”

“哦,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牛头转身离去。

那女鬼自进得大殿以来便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我与冯判官看不清她的样子,倒是对她的容貌好生好奇。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冯判官望着那女鬼,缓缓打着官腔出声道。

那女鬼闻声,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看到那张脸,纵是秉性薄凉如我,也不由地暗自皱了皱眉。

那是怎样一张丑陋的脸啊,大半张脸如同枯槁的古木,疤痕纵横;一只眼睛眼球异常突兀,只有眼白,不见眼仁,明显是瞎的;另有一半的牙齿裸露在外,使得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冯判官也被眼前女子的容貌惊得半天未能回过神来,“你这是——”

“回大人,我的名字叫李婉姗,我原本不是这幅模样,这是被人所害。”

冯判官闻言大怒,“何人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竟将一女子害成这般模样!你与本官细细说来!”

李婉姗低下头,“我叫李婉姗,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4

李婉姗是个医生,人生得漂亮,为人又善良贤淑,还有一个对她疼爱有加的丈夫,生活原本令人无比羡慕。

然而,本该幸福美好的生活,却因一件事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李婉姗的丈夫名叫李恪,是个著名的律师,年纪轻轻,便已经打胜了许多知名的案子,在业界小有名气。

去年年初,李恪又打赢了一场涉嫌欺诈的官司,在将一家公司成功挽救的同时,也将一伙诈骗犯送进了牢房。然而,令他未曾预料的是,那团伙之中,竟有一个漏网之鱼。

这天,李恪与李婉姗一起到超市去买菜,准备回家做一顿丰盛的晚饭来庆祝李恪再打胜仗。

走在路上,李婉姗骄傲地挽着李恪的胳膊,脸上洋溢着让人艳羡的幸福和自豪,好像恨不得全世界都羡慕她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丈夫。

可走着走着,她突然注意到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帽衫的奇怪男子,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桶。即使彼此相距尚远,李婉姗都能依稀闻到从那桶里飘到空气中的一股刺鼻的味道。

而李恪本身有着很严重的鼻炎,对此根本毫无所觉,仍不住冲李婉姗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将一伙诈骗犯送进监狱的。

就在李婉姗猜测那桶里装着的是什么的时候,帽衫男已经逐渐接近了李恪夫妻。而后,他突然快步跑到两人身前,猛地将桶中的液体泼向李恪。

看到这一切的李婉姗惊叫一声,用力将李恪向旁边一推,自己跳起来扑到李恪身上,用身体死死护住了他。

“嘶嘶——”李婉姗的身上冒出强酸腐蚀肌肤的臭味。

“婉姗!婉姗!”李恪看着面部肌肤被不断腐蚀,已经疼晕的李婉姗,大惊失色。

帽衫男早已经逃之夭夭。

李恪抱着李婉姗一路狂奔,他记得这附近便有一家医院。

跑到医院后,李婉姗被直接拉进了抢救室。

几个小时过去了,医院给出了诊断证明,上面写着:强酸性化学药物灼伤,导致面部肌肉大面积萎缩坏死,左眼失明,不建议植皮。

李恪拿到诊断后,感觉自己像是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身体绵软地瘫坐在医院走廊的墙边,失声痛哭。

一天后,李婉姗醒了,此时的她整张脸只有右眼没有被包裹在纱布之中。

“老公,你没事吧?”这是李婉姗醒来的第一句话。

李恪忍着眼泪点点头。

“老公,疼!”

听到李婉姗那略带撒娇的可怜兮兮的声音,李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像突然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在医院的床上。

李婉姗终于是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她沉默着看着床边满脸憔悴的李恪,知道这些天他都没怎么睡过。

她突然说:“我们离婚吧。”

李恪瞪大了双眼盯着她,许久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我现在就像个老妖婆,怎么配得上你呢,我们离婚吧,别被别人说我霸占了优秀资源!”李婉姗用着玩笑的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那只露在外面的右眼还特意弯了弯,像是在笑。

李恪原本布满血丝的眼瞬间变得更红,他噌地站起身,冲着李婉姗怒吼道:“你说什么屁话!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就算不是因为我,你也是我老婆,我怎么能因为你变丑了就抛弃你呢!你当我是什么人?!”

李恪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歇斯底里。

“病人家属注意点儿!这里是医院!”护士一脸不满地推门警告李恪。

李婉姗看着激怒的李恪,勉强伸出缠满绷带的手去拉他的衣角,弱弱地哀求道:“老公,你别生气,我错了!”

李恪拉住李婉姗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是,自从前年咱爸走了,你就只剩下我这么个亲人,我答应了咱爸的,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要听话!”

李婉姗感受着来自李恪手掌的温度,乖巧地“嗯”了一声,眼中已是泪水汪洋。

5

那时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殿上站着的李婉姗,仔细地听着她的讲述。

而冯判官早已经被李婉姗的故事感动得不行,我已瞥见他偷偷抹了两次眼泪。

冯判官看向李婉姗:“你是想回阳间去找那个穿帽衫的人报仇是吗?行,我准了!”

我在一旁出声制止道:“等等!先让她说说她是怎么死的!”

“对对对!你是怎么死的?”说着,冯判官又擦了擦眼睛里的泪花。

“我是想回阳间去报仇,可我不是找那个穿帽衫的混蛋……”

6

出了院的李婉姗随着李恪回了家,在家里,李恪对她悉心照顾。

至于那个帽衫男,在出事的第四天便被警察抓住了,后来被依法判处了无期徒刑。

李婉姗的状况已经无法继续上班,只好安心在家里带着做全职妻子。那些日子,李恪偶尔接一两个案子,而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李婉姗。

李婉姗的朋友同事们知道这件事后,都对李婉姗说:“姗姗啊,你真有福气,嫁个这么一个好人。”

李婉姗每每听到这话,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可心里甜滋滋的。

李恪一直在各大医院打听关于化学药品灼伤后进行植皮手术的相关事宜,可医生们都说李婉姗的情况很不好,不建议植皮,因为那只是单纯的浪费钱而已。

得到这些回复的李恪悲容满面,尽管每天回家后还是强装出一副笑脸,可李婉姗已经发现他背着自己偷偷掉过好几次眼泪了。

每一次李婉姗看到李恪那落寞的背影,心里就好像被一万柄刀扎过一样。

那些日子,李恪对李婉姗愈加的疼爱了,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刚谈恋爱的时候。

就这样一辈子也好,李婉姗想着。

可是,在半年之后,李婉姗突然发现李恪像是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开始整日心事重重的,每天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出于女人的天性,李婉姗开始无端猜测起来,可当她贴近镜子,看到里面自己那张鬼一般狰狞的脸的时候,不由地凄然一笑,自己有什么质疑的资格呢?况且现在,她的右眼也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医生说是视神经萎缩导致的,她可能就快瞎了。

李恪对她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每天给她讲在外面遇到的有趣的事,哄她开心。可李婉姗时常可以感觉到李恪在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

这天,李恪在浴室洗澡。

李婉姗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李恪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然后发现李恪近几个月一直在与同一个号码保持着频繁的联络。

李婉姗又点开了短信,在短信的最上面,仍然是李恪与那个号码的对话。

“明天什么时候来?”

“老时间。”

“你答应我的东西都带来。”

“知道了,你不要总发信息过来,被我老婆发现就糟了!”

短信对话只有四条,其余的应该是已经被删除了。可就这四条短信就已经足够使李婉姗猜想到很多事情了,她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有一种类似绝望的情绪慢慢爬满心头。

李恪洗完澡出来,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李婉姗早就发现他最近总是有些病恹恹的样子。

“呵呵——很疲惫是吗?”李婉姗想着最近李恪的一系列行为,越想越可疑,在心里默默冷笑着。

但李婉姗什么也没有说,两人依旧与往常一样。

第二天一早,李恪果然早早地就出了家门。

李恪走后,李婉姗在家里东翻西找,然后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家里的存折、房照全都不翼而飞。

晚上,李恪回到家,一眼看到了正在拖地的李婉姗,叫了声老婆,可那声音竟莫名地有些走音。

“怎么了,老公?”李婉姗疑惑地抬头。

“那个——没什么,你别干了,让我来!你去屋里休息吧!”李恪好像对她有些惧怕,

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哦。”李婉姗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将拖布递给了李恪。

两人靠近的那一瞬间,李婉姗从李恪的眼里竟然看到了惊恐和厌恶,对,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是惊恐和厌恶。

“终于装不下去了吗?”李婉姗在心里想着,眼里泛起深深的悲伤。

晚上,两人照常睡在一起。

可是,那晚李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她。并且还在半夜间大叫着惊醒,浑身的冷汗打湿了他的睡衣。

连续几天,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终于,李恪对李婉姗说:“亲爱的,我们晚上分开住吧!”

李婉姗心里像是梗着一根针,疼得说不出话来,可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自己抱着被子去到了小卧室,那本是将来给孩子预备的。

李婉姗已经一点点确认了李恪的改变,在心底猜到了全部。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从那以后,李恪开始经常不回家睡觉,也不再上班,整日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对李婉姗也开始渐渐变得爱答不理。

李婉姗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还如同往日一般李恪说什么她听什么,卑微得像一个奴仆。

直到有一天,李恪竟然领回来了一个妖艳的女人,并堂而皇之地与之在卧室内鬼混。

静静待在小卧室的李婉姗听到卧室里传来的淫乐声,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恼怒,冲进屋中怒吼:“你们给我滚!滚出我家!”

那女人看到李婉姗的容貌,吓得大惊失色,拉着李恪的胳膊问:“这个怪物就是你老婆?”

李恪一脸厌弃地冷哼道:“是,一个该死不死的!宝贝儿别怕!”

那一瞬间,李婉姗如堕冰窟,浑身颤抖,用手指着李恪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跑回自己的房间,嚎啕大哭。

可就连那一刻,她也没曾预想到,李恪竟然会在第二天给她下了毒。

7

冯判官张大着嘴巴:“这么说,你是被你丈夫毒死的?”

李婉姗凄婉地点点头。

“畜生啊!畜生啊!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跟你离婚呢?”冯判官义愤填膺,站起身来不住在殿中踱步,“对了,定是为了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豺狼之心啊!豺狼之心啊!”

“我想回阳间报仇,还请大人成全!”李婉姗伏身在地,一袭白衣笼罩着她单薄的身子,宛若一片凋零的百合花瓣。

“好好好,王功曹,你找人带她返阳,看着她办完一切,再把她带回来!”冯判官满腔义愤地对我道。

我暗中对他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

冯判官会意:“这个——那个——李婉姗啊,报仇是要报酬啊!哈哈——你得先把返阳的费用交了!”

“这是我在酆都银行的账户,里面的钱都给大人。”李婉姗在地上抬起头,从身上递过来一张卡片。

“好好好!祝你尽早报仇成功!”冯判官笑眯眯地收了。

“跟我走吧。”我看了一眼李婉姗,淡淡道。

阴间鬼影森森,忘川里时而传来幽咽的哭泣声。我带着李婉姗走在返阳的路上。

李婉姗问:“大人是要亲自同我一起回去吗?”

“是。”

“一直跟着我?”

“对。”我瞥了她一眼,“常有鬼魂报仇之后不肯回到阴间,转而化为厉鬼霍乱人间,所以现在特殊的鬼魂返阳都会有人跟着。放心,常人是看不见我的。”

听了我的解释,李婉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想好怎么报复你丈夫了吗?”

“还没有……”提到李恪,李婉姗的神情一黯。

“像你这样新死之人的鬼魂是根本接近不了生人的,他们的阳气会灼伤了你。念在你也是可怜人,我也帮你一把,我这里有一张上好的美人皮,你披上它,去接近你丈夫吧。”

“谢谢大人助我!”

“先别谢我。”我冷冷一笑,“回阳之后,你要把你丈夫所有的财产都给我换成纸钱烧给我!另外,我的阴寿将近,你杀了他之后,我需要吸了他的魂魄续命。另外,此事断不可让外人知晓!”

李婉姗点点头,表示答应。

我随手丢给她一张人皮:“披上吧。”

李婉姗披上人皮,好奇地打量自己,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画皮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道:“到了阳间,你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别想耍什么花招!”

8

阳间。距离李婉姗返阳已经有五十多天了,六十天的期限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她再不杀了李恪,我便要亲自动手了,我可不想白来阳间一遭。

一家酒吧里,李恪正与身披画皮的李婉姗打情骂俏。

“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走到李婉姗身旁,倚着吧台冷冷道,“如果到了时间你杀不了他,失信于我。那么我会亲自动手,然后再把你带回阴间关入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李婉姗用眼睛瞥了我一下,脸上的娇笑明显一滞,而后装作不经意地向我点了下头。

我走回远处的墙角边,厌弃地看着吧台边两个人搂搂抱抱,两个人脸上尽是虚伪的笑容。

我在心中不住冷笑:“夫妻反目,皆因一副臭皮囊。数年夫妻之情,不敌一张艳丽女人皮,实在可笑。哼,方不知到头来不过红艳枯骨!愚蠢!”

李恪与披着画皮的李婉姗又聊了一会儿。一个有情欲浓烈,一个有杀意急切,再加上酒精迷醉,很快两人便搂着出了酒吧的门。

我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们,一路跟随着到了酒店。

9

酒店里两个人抱在一起,不住亲吻,衣服被一件件褪去。

“该动手了!”我不耐烦道。

李婉姗听了我的话,突然猛地推开李恪,死死盯着他。

“怎么了?”李恪一脸诧异地舔了舔嘴唇,一脸的意犹未尽。

“你难道真想让我动手?”我冷漠地呵斥李婉姗。

李婉姗的神色不断变化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还不动手!”我冷喝。

李婉姗终于在李恪震惊的目光中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恪看到怀里原本娇滴滴的美女突然变得满脸恨意,不由大惊失色,急急挣扎。奈何,人力较之鬼魂之力要弱小得多,他挣脱几下也未能挣脱开。

“你……是谁?为……为什么……要杀我?”

“李恪,你该死!你不该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欺骗我!我为了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如此对我!”李婉姗怒吼道。

“李恪?不……不……我……我不是李恪!”李恪惊慌死错,死命挣扎着,“李恪已经死了!你认错人了!”

“你竟然连这么拙劣的谎也撒得出!你看看我是谁!”李婉姗褪去了身上的人皮,露出本来狰狞的容貌,死死盯着李恪。

“啊——”李恪眼看一张人皮从李婉姗身上脱落,惊叫一声,险些吓晕过去,再看到从人皮里钻出来的李婉姗更是惊得肝胆俱裂:“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是死了,可我今天也要你李恪死!”李婉姗的双手愈发用力。

“我……我不是……李恪,我真……不是……李恪!你……你别杀我!求求你!李……李恪死了!你老公……李恪他半年前……就死了!”李恪的脸憋得发紫,身体悬在半空中,不住挣扎。

“他说的不像是谎话。”我在一旁看着惊慌失措的“李恪”,皱着眉出声道。

李婉姗听到我的话,骤然一愣,不由松开了手,“李恪”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不是我老公?怎么可能?你明明长着我老公的脸!你的身高,你的体型,你明明就是他!你还骗我!”李婉姗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恪”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放过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李恪!我叫赵松,原本是个要饭的。”赵松连滚带爬跑到墙角,痛哭流涕地看着李婉姗道,“可就在一年前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给了我些钱,又和我比了比身高,然后对我说,他有个比要饭强百倍的工作给我,问我愿不愿意做。我当然愿意了,然后就跟他去了一家酒店。

“在酒店里,他对我说,他叫李恪,他得了绝症可能活不久了,可他有一个妻子叫他一直放心不下。他说,他是他妻子的靠山,如果他死了,他妻子定然也活不下去。所以他希望我能整容变成他的样子,在他死后装作是他还活着,顶替他的身份去照顾他妻子,报答是他可以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给我。你们知道我本来就是个乞丐,没什么脸皮,加上他真的很有钱,我一动心就答应了。”

李婉姗听着赵松的话,如同中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赵松接着对李婉姗哭诉:“他是特意找的我,据他说,他在整个城市里找和他体型相像的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直到看见了我。我们两个本来长得就有几分相像,他又带我做了整容手术,那之后就连我们两个看照片都会分不清彼此。

“他告诉了我所有他和你的特点和习惯,又把银行账户密码等一系列财产相关的都转交给我,还逼着我发了失信要魂飞魄散的毒誓。然后,我就开始以他的身份住进了你们家。在我顶替他身份之后不久,他就病死了。”

“我老公死了?原来他一直没有抛弃我!他病了?一直没告诉我?反而惦记着我……”李婉姗怔怔道,突然她又面目狰狞起来,“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不信守誓言,为什么欺骗我老公!?”

“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的!”赵松双膝跪地,不住地磕着头哀求着。

李婉姗慢慢走向赵松,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郁,如浓墨般将她笼罩在内。

“不好!”我心下一惊。

就在此时,黑气里李婉姗的一根手指猛地伸出,瞬间扎穿了赵松的额头,在他的头颅上扎出了一个血洞。

我伸手将赵松的魂魄吸在手里,而后眯着眼警惕地看着李婉姗,准备随时对她出手。

然而,李婉姗身上的黑气竟然开始慢慢消散,她脸上的疤痕缓缓消逝,竟变回了她出事前的模样。

“老公,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着,用双手捂着脸跪在地上,竟然哭了。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落在她手上。

“鬼眼泪!”我望着李婉姗手上那颗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泪,忍不住惊呼出声。

传说,鬼本没有眼泪,只有当一个怀有深深执念的鬼受到了强烈的情感冲击之时,她的执念才会消散,会化成眼泪。

鬼眼泪,千年难遇,在阴间是一等一的宝贝。

我死死地看着李婉姗手中的那颗鬼眼泪,眼睛一眨不眨。

李婉姗失声痛哭,一滴一滴眼泪被吸入鬼眼泪中,使得那颗鬼眼泪愈发幽亮璀璨。

终于,李婉姗停止了哭泣。

她将鬼眼泪递给我,然后跪在地上哀求地看着我:“大人,我现在一无所有,只能将这颗眼泪送给你,希望回阴间后,你能帮我找到我丈夫的转生之处,入地狱也好,做畜生也好,请你送我去他身边!”

我小心翼翼地将鬼眼泪接过来。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冯判官一早对我说起的一件事:半年前曾有一个男性鬼魂,因对他的妻子执念太深而入不得轮回,但他又付不起返阳的费用,便立下冥誓,只要让他返阳去看一看他的妻子,他愿意不入轮回而做千年鬼仆。

“一直缺少鬼仆的白无常欣喜之下替他交了费用,并将他带回了阳间,可谁想他看到妻子的状况后,却陡然发狂化为厉鬼,白无常无奈之下只得将其用灵魂锁拘住,强行带回了阴间,至今仍关在地狱之中。

“你真的想好了?入地狱受阿鼻之苦也无所谓?”我注视着李婉姗。

李婉姗坚定地点点头:“在我丈夫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我看着李婉姗,冷漠地点点头:“走吧,此间事了,该回阴间了!”

10

李婉姗如她所愿,去了李恪身边。

我拿着手中那张画皮,默默地看着她走入轮回门。

冯判官在我身旁不住地叹息:“可怜啊!可怜!”

我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他:“有什么可怜?这不是很好?”

冯判官痛惜道:“我是说你可怜,到手了的鬼眼泪却因为两个不相干的人送给了阎王爷,就为了让这两口子再重生为人结一世情缘,值吗?”

我收起手中的画皮:“不是一世,阎王爷答应我找一找月老,让他牵条红线,许他们十世姻缘。”

“哼,鬼眼泪是多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十世就值了?再说了,你图什么?”冯判官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们夫与妻之间的情,别说一颗鬼眼泪,就算是十颗,也比不得!我?图个心安吧!”说罢,我留下目瞪口呆的冯判官,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