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致命拐卖

1

这是异常晴朗的一天,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他们最终决定把我卖给那个姓张的老太太。

他们商量着这事儿的时候,我蜷缩在小旅馆的角落里,安静地听着搭线的人介绍说,张老太太家里很有钱,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车祸使得她的儿子儿媳双双殒命,老太太已到花甲之年,膝下无儿孙,因此想买个孩子,带回山里当亲孙儿一般养着,颐养天年。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前来搭线的人还时不时地望我一眼,然后咂咂嘴道:“这小子有福气了!那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他们很快谈好了价钱,随后开始领着我往去山里的路上走。

一路上我只是乖乖地跟着,不哭闹也不说话。

那搭线的人走在前面,有好几次都无比诧异地回头望向我,然后对贩卖我的大嘴说:“这孩子还真是老实啊!看样子也得有八九岁了吧!”

大嘴嘿嘿一笑,“差不多吧!”

搭线的人挑了挑眉,“这个没问题吧?两年前你们卖来那个,一开始也是不哭不闹,可到底是趁着没人,自己偷了钱跑了出去,结果没跑多远不说,还掉河里淹死了!害得我这两年一直被埋怨!我他娘赔了不少钱才算摆平了这事儿!”

听到他的话,我嘴唇动了动,可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旁的大嘴陪笑着,“李哥,这次能卖个好价钱,给你多分点儿!”

李哥又瞅了我一眼,吐了口唾沫,“这次最好别出这种事了!”

“不会!绝对不会!你看看这小子,多听话!”大嘴一把拉过走在他身后的我,用手捏着我的脸说道。

李哥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继续在前边带路。

他们要将我卖去的是属于Q市的一个村子。Q市本就多山,出了市区更是如此,一些村子隐藏在大山深处,根本没有公路,如果没有向导,是别想轻易进出的。

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姓张的老太太出了大价,大嘴他们是不会把我卖到这个村子里来的。

终于,在山里走了近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张老太太所在的村子。

2

张老太太是一个面容和善的老人,自见到我们后,她的脸上便一直带着笑容,看起来格外慈祥。

当张老太太第一眼看到我时,便欣喜地拉着我的胳膊,绕着我转圈打量了一番,而后不住地说道:“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

她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给我,让我吃。我没有接,而是抬头看向大嘴。

大嘴把眼睛一瞪,“奶奶给你的还不拿着!这以后就是你奶奶了,亲奶奶!快叫奶奶!”

“奶奶。”我接过糖,小声叫着。

张老太太顿时喜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连声答应着:“哎!乖乖孙子,快来奶奶这边!”

看见她冲我张开双手,我又迟疑了。

大嘴拉着我的胳膊把我用力往前一拽,道:“去啊!”

就这样,我被张老太太抱在怀里。她的怀抱温温的,给人感觉很暖和。

两边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于是,一次关于我的买卖就这样顺利完成了。

可以看得出来,张老太太是真的很高兴。

交易结束后,她拉着大嘴和那个姓李的不放手,一直张罗着要请他们在家吃饭。

大嘴带着我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早就饿了,也就不客气地留了下来。至于那个李哥,大概是分了钱忙着回家去数数,笑着推辞了张老太太的邀请,乐颠颠地回村东头的家里去了。

张老太太的家真的很大,里面装修也根本不像是一个山里人家该有的风格,彩电、冰箱、沙发、音响,应有尽有,简直把大嘴都看呆了。

大嘴看到张老太太出门去买酒,打量着她的房子,兴奋地直搓手,伏过身来低声对我说道:“钢哥,你看见那老太太身上戴的首饰了吗!全是金子!咱们这次算是赚大发了!”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你给我小心着点儿!露馅了我饶不了你!”

大嘴立马低眉顺眼地收敛起来,走到我身边蹲下笑嘻嘻地对我说:“钢哥,还是你牛逼,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还没什么风险!”

我没有理会他的马屁,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两年前我拐来的那个孩子被你们几个卖到了这里,怎么死了?”我的声音很稚嫩,与一般七八岁孩子的一般,此时却格外冰冷。

我冷冽的语气使得大嘴的脸上不自主地浮现出几点汗珠,他有些尴尬地结结巴巴道:“本……本来都已经收拾老实了,该吓唬的也吓唬了,谁知道那小兔崽子还敢跑啊!”

我抬起手作势要打他一个嘴巴。

大嘴吓了一个机灵,忙道:“钢哥,这真不怪我!”

我收回手,冷着脸警告他道:“再有下次,有你好看!一会儿吃了饭就走,这个月把路踩明白了!一个月后你和亚汉进山来接我出去。”

大嘴不住点头称是。

3

我叫贺钢,今年27岁,是个拐卖儿童的拐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恶毒的人群中的一员!

然而,与其他的人贩子不同,我拐卖儿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报复!

我出生在Y省的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里。那是一个极其封建固化的小山村,任何反常的不被理解的事情在这里都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被神化,要么被妖魔化。

我在7岁那年开始,身体便不再生长。十岁,十三岁,十五岁,我一直保持着七岁时的摸样,没有任何的变化。时间在我身上仿佛静止了一般,在同龄的孩子都开始慢慢长大的时候,我仍是一副孩童的模样。

于是,我的噩梦就此开始了!我的情况让村里的人感到了恐慌,他们先是觉得我被妖怪附了体,便请来村里的神婆为我驱魔,于是,十五岁那年,我被迫不断喝下神婆赐给我的神水,然而,一切并没有向好的方向转变。我的身体还是一成不变。

接着,在我爹娘的再三追问下,神婆开始说出了另一个言论,那就是我本身便是妖魔转世。

神婆的话在古村里掀起轩然大波,几天之后,人尽皆知,村中之人竟然真的开始视我为妖魔。我爹我娘竭力保护着我,逢人便说我不是妖魔,可是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他们,他们反而因此受尽屈辱。

终于,村里人觉得继续留我在村中,会给村里带来无法想象的灾祸,于是他们暗暗商量着要将我驱逐出村子。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里,几个壮汉突然踹开了我家的房门,将睡梦中的我从炕上一把抄起,扛出了家门。

我从梦中惊醒,而后亲眼看见他们打倒了想救下我的爹,又看见我娘被一群女人死死按在地上凄厉地哀嚎。

我被一路扛着,最后被敲晕扔进了遥远的山里。或许他们认为一个身体只有七岁大的孩子在野兽出没的山里根本活不上两天,然而他们忘了,我在他们眼中本该是个妖魔。

当我在山里醒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仇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满脑子都是我娘被按在地上哀嚎的画面。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在漆黑的森林中哭出声来,因为我知道那样会引来野兽。我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复仇。

由于过于用力,嘴唇被我咬破,口中一片腥甜。我在心底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然后要让他们去死!

为了在深山老林里活下去,我开始吃虫子、喝露水、吃树叶、喝自己的尿。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在山里像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半个月之后,我终于遇到了一伙人,一伙进山贩卖小孩的人贩子。

那天,人贩子们看到树林子里突然钻出来个像野人似的小孩儿,也都吓了一跳。

我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伙人,却只是开口道:“给我来点儿吃的!”

人贩子的头头叫杠子,他先是好奇地看着我,然后真的让他的手下递给我一块干粮,并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口塞进嘴里,他问我:“小崽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干粮噎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根本没法说话,只是特意盯着他身后两个被绑着双手的孩子看。

杠子的嘴角噙起一丝笑,“给他点水!”

喝了水,我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对杠子说:“我知道你们是人贩子。带上我,我可以帮你们拐孩子!”

“哈哈哈……”回答我的是一阵哄笑。

“你一个七八岁毛还没长全的崽子,可真敢说话!”一个叫阿冰的人贩子指着我的鼻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杠子,道:“我不是小崽子,我说我今年十六岁了,你信不信?”

杠子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出声道:“我信。可你怎么帮我?”

“我这个样子,很容易在街上和小孩子玩在一起,等我把他们带到没人的地方,你们就可以出来把孩子掳走!”我一字一顿道。

一众人贩子惊异地看着我。杠子盯着我瞅了一会,突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钢。”

“好,欢迎贺钢加入我们。”

人贩子们都来亲热地拍我瘦小的肩膀。他们中间那两个被拐卖的孩子瑟缩着身体,惊恐地望着我,他们难以理解为什么我这个看起来与他们一般大的孩子会得到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待遇。

我的目光从那两个孩子脸上扫过,我冷冷一笑,心里想着:你们不让我与我爹娘在一起,那我就让更多的人没办法与自己的亲生爹娘在一起!我能碰到这一伙人贩子,看来是老天都要帮我来报复。

在那之后,我随着杠子东奔西走,利用我童稚的模样,拐了不少的孩子。

而今年,儿童丢失事件突然引发了国家的重视,全国各地都在严查拐卖儿童的案件。

一次不慎,警察突袭了我们的窝点,杠子、阿冰和其他几个人都被抓了起来。团伙中逃出来的算上我只剩下三个人。

再也不敢拐卖孩子的我们决定,这一次卖我。我们商量着,由大嘴和亚汉把我卖出去,卖到一个有钱人家,然后在我取得那家人的信任之后,偷取家中值钱的物件,再由他们两个接应着逃走。

这就是这一次的计划,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4

张老太太买酒回来,身后还跟了一对夫妇。

大嘴隔着窗户看见那对夫妇时,脸色变了变,低声对我说道:“钢哥,他们是前年从咱们这儿买走孩子的那两口子,就是你刚才问的孩子跑后掉河里死了的那户人家!”

闻言,我爬到椅子上,向窗外看去。只见张老太太正笑呵呵地跟那两口子说些什么,我颠颠跑到门口,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在门框边,静静地听着他们那边的对话。

“婶子,你买孩子花了多少?”女人问道。

张老太太伸出个拳头晃了晃。

“这么贵?”女人吃惊地低呼出声。

“可不贵!我买个孙子还不得这个价儿吗!”

“这就是你买的孩子?你不怕他也跑喽?”那男的看见了在门框边不住用手扣漆皮的我,出声问道。

“怕啥?我跟你们两口子说,这些孩子来之前都是受过训练的,是不会跑的。再说了,给他好吃好喝,像亲孙子一样疼,他咋会跑呢?咱们是买孩子,又不是买小贼!”

两口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可终究没再说话。

而后,两人又与老太太说了些有的没的,然后嘀嘀咕咕着走了,走之前那男人不住地向大嘴呆着的那屋看过去,怕是刚刚已经认出了大嘴来。

吃过了晌午饭,大嘴要走了。我暗中示意他,一个月后准时到村边来接应我,大嘴暗中做手势回应我,表示明白。

大嘴走后,老太太念叨着要去村东头向姓李的表示感谢,叫我自己先在家里待着。我乖巧地点点头。

看着老太太蹒跚着走出院子,我轻轻一笑,真是个傻老婆子。

5

我突然想到,忘了嘱咐大嘴,最近风紧,千万不要干别的活计。于是,我沿着大嘴离开的方向跑着追了去,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

出了村的一片树林那头,远远地,我还真看见了大嘴。可他正停在那里与早些时候见过的那对夫妇撕扯着什么,神情很是愤怒。

我慌忙躲在一棵树后看着,只见三人说着说着,大嘴突然动起手来,一把将那女人怼了个跟头,那男人急了,上去与大嘴厮打作一团,厮打之中男人随手拿起了身边的一块石头,照着大嘴的脑袋就是两下子,然后,大嘴便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

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可我这副模样根本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如果此刻我跑出去,连我也在劫难逃!

我躲在树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看着那两口子,满头大汗地将大嘴拖进了树林子。估计他们已经走远了,我想着。

我刚要从树后面跑出来,突然听到我左前方的树丛子里传出来树叶哗哗的响动,我吃了一惊,慌忙地再次缩回树后。我在树后望去,看到那里钻出个人来,竟然是那个姓李的搭线人。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他都看见了?

姓李的向着那对夫妇离去的方向望了几眼,然后转身走了。

等他走了大约五分钟后,我才敢出来,然后阴沉着脸往张老太太家跑。

到家时,张老太太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惶急地四处张望。

看见我回来,她焦急地一路小跑到我身边,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急声道:“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这山里野物可多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奶奶怎么办?”

说着给我浑身上下来了个仔仔细细的大检查。

在确认我没事后,才长长松了口气,拉着我的手嗔怪道:“以后想去哪儿玩,跟奶奶说,奶奶带你去,可不敢自己跑出去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担心的神情,那一瞬间,竟然有一股类似感动的东西滑过我的心里。感动?我怎么会感动呢?我在心里冷冷地自嘲。

大嘴死了,被这村里被一对山野夫妇活生生打死了。而我,此时也失去了与外界的唯一联络。我该怎么办?

6

大嘴死的第四天,村里被一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村东头那姓李的在自家上吊死了!

整个人挂在房梁上,面色紫青,一双眼凸出眼眶,发现时浑身都已经蜡黄,身上不时发出恶臭,不断有苍蝇绕着他嗡嗡乱叫。

老张太太一边用手捂住我的眼睛,一边碎碎念着:“菩萨保佑,魂灵安息!菩萨保佑,魂灵安息!”

穷山恶水出刁民,看着人群中仿佛事不关己的那对夫妻,我心中一阵寒。

我正想着,那男人突然向我看过来,咧开嘴,竟然笑了。

那一瞬间,我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难道他那天也发现我了?冷汗不住地从我身上冒出来。不行,我要先下手弄死他们,就算是为了大嘴,也要这么做!

在这么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想杀死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下毒,可是,哪里有致命的毒药呢,为此我几乎想破了头。

然而,或许我天生便受复仇之神的眷顾,就在我四处寻找可以用的毒药时,张老太太拿回了一瓶蓝色的液体,放在衣柜上,然后反复警告我,这个是剧毒的药,千万不要碰,一两滴就能要了我的小命。我小心翼翼地答应着,心里却窃喜。

本来这些天来她便总念叨着院子里的老鼠多,想要弄些药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弄了回来。

我亲眼看到老太太将一滴药滴入馒头中,扔在墙角,第二天就有一只足足半尺长的老鼠直挺挺地躺在墙角边,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看着那只死掉的老鼠,不由笑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那对夫妇躺在那里。

三天后,我趁着家里没人,将一部分毒药装进了一个小瓶子里,然后去了那对夫妻的家。

那会儿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我慌慌张张地跑进他们的家。男人不在家,那女人正在煮菜,看见我一下子跑到屋里,有些吃惊,忙拉住我,“这孩子怎么瞎跑?”

我将手往院子外面一指,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狗!一只大狗追我!婶子,救我!”

说着,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女人见我吓得可怜,便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出去看看!”

她随手拿了一把扫帚走了出去。

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我跑进厨房,将一瓶药都倒进了锅里。

她很快走回来,对我说:“哪里有狗?”

我哭丧着小脸,紧张地比划着,“有啊,这么大一只!”

“没有了!你回家去吧,该吃饭了!以后没有什么事别乱跑进别人家的院子。”她看着我,突然开始有些不耐烦。

“哦。”我装作害怕的样子,一步一挪地走出他家的院子。

出了院门后,我冷冷一笑,去死吧!

7

不出意外,那对夫妻死了。

死的时候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身上的皮肤都变了颜色,凄惨无比。

接二连三的有人离奇死掉,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

本来我觉得这件事怎么也不会跟我扯上关系的,谁会怀疑一个小孩子呢?然而我错了,因为村里人议论的矛头很快便指向了我。

“怎么那个张老太太买回来这个孩子之后,村里就开始死人了呢?”

“不知道。”

“你说这孩子不会是个灾星吧!”

“嘘,小声点儿。要是他真是灾星,听你这么说他,该盯上你了!”

“怎么买回来个灾星!呸,真是晦气!”

“要想个办法给他送走!”

村里的风言风语很快便传到张老太太的耳朵里。而一向对人和善,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张老太太听到村里人的这些言论,突然就炸了庙,从村头走到村尾,在小路上挨家挨户地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烂嚼舌头的才是灾星!”

“你孙子是灾星!你们全家都是灾星!”

“猪瘟不死的东西,没一个好心眼的!”

我站在家门口,看见老太太迈着碎步,气愤不已地挨家骂着,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盒子,五味杂陈。

我跑到她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奶奶,我们回去吧!”

她弯着腰,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我说:“乖孙儿,这里的人太坏了,奶奶带你离开这里吧。”

听到她的话,我骤然一怔,当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后,鼻子竟开始酸涩起来。

曾经,在我十六岁以前,我是多么希望我爹我娘能对我说出这句话!可是他们一直都只是用一种无力的方式保护我,却从不敢提及离开那个村落。

今天,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老太太,竟然为了我要离开她选好的安度晚年的地方。一种多年未有的情绪充斥在我心中,那是想流泪的感觉。

8

老太太根本不是说说而已。回到家后她就开始收拾行李,她的一些金银首饰和一些值钱的东西,被她统统装进包里。然后,第二天一早,她便拉着我走了。

“奶奶,房子怎么办?”

“不要了!奶奶有你就够了!”

我被老太太拉着,一路向山外走去。一路上,我看着她身上背着的那个沉甸甸的包,那本是我此次进山来的目的,可现在,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乖孙儿,奶奶去那边上个厕所,你呆在这儿好好看着包别动!”

我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包上。

老太太走远了。

我看着屁股下的包,犹豫着。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一步蹿到我面前。

那人一身露水,看起来十分狼狈,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从地面上拎了起来,狠声道:“大嘴呢?钱呢?你们两个是不是想抛下我自己吞了这钱?”

由于喘不上来气,我的脸憋得发紫,我勉强说出一句话:“大……大嘴……死了!”

“死了?你他妈唬谁?”亚汉的手愈加用力。

这时,老张太太即时赶了回来。

看见她,我急忙哭喊:“奶奶,奶奶,救我!”

老张太太看到我的模样,大惊失色,大叫着就冲了过来。

亚汉一惊,慌忙丢下我,一把捡起原在我身下的包,狂奔而去。

老太太惊慌失措地来到我身边,急声问道:“孩子,没事吧?”

我沉默地摇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奶奶,包!”

“没事。你没事就好!”

“给你,这是奶奶刚刚摘的果子,快吃了。”

我忍着酸楚,接过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9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了果子,突然开口道:“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点点头。

“奶奶从前啊不是一个人。奶奶有儿子有儿媳妇,还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孙子。奶奶的孙子特别聪明,也长得特别的可爱,特别招人疼,走在街上总有陌生人想捏捏他那小脸儿。”

“那时候我总逗他,说,乖孙啊,你这么招人喜欢,要是让人拐走了可怎么办?他总笑嘻嘻地说,那我就先装老实再逃跑!你看,多聪明的孩子!只是没想到,我这个死老婆子这张丧门的嘴说出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

“我那宝贝孙子在跟我一起去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而我那可怜的儿子儿媳在来警察局的途中由于车速太快出了车祸,也都死了。我真是个丧门星。”老太太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悲哀,无比真切。

看着那双眼睛,我突然感觉浑身冰凉起来。

“我那乖孙子竟然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在被卖到深山里之后,先是装作很乖,然后趁人不备偷了钱跑了,多傻的孩子,深山老林的,他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跑得出去?我听说他跑出去没多久就掉到河里淹死了!”

“我是后来到这儿才知道这件事的。我本来以为他还活着,我变卖了家产,查了他被拐走那天的监控录像,然后用各种方法四处寻找这伙人贩子,终于在一年前找到了这伙人,我暗中报了警。可惜,还是有三个人跑了出来!”

我惊恐地看着她,身体开始不自主地发抖,开口时却发现我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老太太一把按住我想站起来的身体,力量竟然出奇的大。

她接着说:“我从警察那里得知,有一个孩子是在两年前被卖到这个村子里的,那就是我的乖孙子啊!老天长眼,让我又查到了你们这三个漏网之鱼。在我看到你们竟然开始卖自家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于是我设下圈套,再次到这个害死我孙子的村子,假装要买孩子,引你们来这个村子!你们村外的三个,他们村里的三个,你们都得为我的孙子偿命!”

“那夫妻俩愚蠢至极,听我几句挑拨便想抢钱报复,姓李的更是个蠢货,得知那两口子杀人抢了钱,还想对那两口子敲诈勒索,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对了,我特意准备的那瓶毒药很好用吧?”

老太太忽然变得满脸戾气,眼中充斥着难以消解的仇恨,死死地盯着我。

我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所有她对我的好都只是为了将我推入死亡深渊的表演。我竟然曾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将她视为我的奶奶,我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手脚一阵冰凉。

“放心吧,刚刚那个小子也跑不掉的,包里有定位的东西,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没想到被他抢走了,这样也好。告诉你吧,几天前我就已经联系过警察了!警察很快就会到,他们会把你们一起抓走!”

“对了,你刚刚吃的果子里,我下了毒,以后你再也不会说话了!你再也没办法去欺骗别人了!”

10

老太太将我绑在树上,而后虚脱了一般瘫坐在树旁。

“你本也该是个苦命的孩子,可你不该做这等丑恶的事!”

当我再次听到老太太的话,看到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仇恨的时候,被绑在树上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一直在以一种错误的方式宣泄着我的仇恨,却将更多的人拉入了仇恨的漩涡之中。我在痛苦中挣扎的同时,使更多的人沦陷于痛苦的沼泽。

复仇,它的真实含义是不是就是复制仇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