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人向大友道谢之后便离开,接着拦了一辆计程车。目的地是那封信上的地址。
“请到钱函二丁目二十四番地。”
秋叶对司机说。
“你们是从大阪来的吗?”
“不,是从神户。”
“是吗,大阪和神户的口音不一样吗?”
“是啊。”
在秋叶和司机聊天时,博子眺望窗外的风景。她觉得这里和神户有点相似,或许是因为有很多坡道的关係吧?博子胡思乱想着,内心十分紧张。心里根本没有做好和那个女孩见面的準备。
“喂!”
“嗯?”
“见了面要说什么好呢?”
“是啊,要说什么好呢?”
秋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不觉,一下子就到了目的地附近。
“就这附近吗?”司机问。
“唉?是这附近吗?”秋叶反问。
两人在那边下车。那一带的住家很少,原本他们打算从最近的那一家开始找起,没想到第一家就是他们要找的地址。门牌上清清楚楚写着“藤井”。这是一幢有北海道风格、古朴可爱的洋房。
“真的有耶!”
“怎么办?”
博子无法抑制住内心的不安。
“我们是旅行者,不是有句话说旅行的丢脸只是一时而已吗?”
说着,秋叶迅速地走进房子的大门。
“有人在家吗?”
一位老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秋叶低头深深一鞠躬,向老人打招呼。博子也赶紧小声问好。不过,因为博子站的位置,对方并没有看见她。
“请问这里是藤井树小姐的家吗?”
“是的。”
“那阿树在家吗?”
“不在。”
“哦。这样啊!”
“你是她的朋友吗?”
“不,嗯……也算是吧。”
“我想她快回来了。”
“她去哪儿了?”
老人突然脸色大变。
“不知道,这家人什么都不跟我说!”
“……噢,是吗?”
“随便他们想去哪里都好,我要一直待在这里!”
“什么?”
老人无视于秋叶的存在,打算朝庭院走去,秋叶喊住他。
“那个……”
“?”
老人回过头来。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
“很久以前。”
“超过十年了吗?”
“还要更早,大概是昭和初期吧。”
“竟然住这么久了!”
“为什么问这些?”
“没什么,因为你们的房子很漂亮。”
“你到底是谁?”
“欸?”
出乎意料地,老人起了戒心。
“房屋仲介公司?”
“不、不,我不是。”
“阿部粕的同事?”
“阿部粕?那是谁啊?”
“……我弄错了吗?”
“……”
老人用难看的脸色盯着秋叶看了一会儿,嘴里嘟嚷着,就消失在院子那头。秋叶终于鬆了一口气。
“这老人是怎么回事啊?”
说着,秋叶走到博子身边。
“看来,真的有一个叫藤井树的女孩。”
“我听见了。”
“是吗?听说她快回来了,怎么办?我们在这附近等吗?”
但博子还没有和对方见面的勇气,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没有道理回去。
两人在门外等她回来。博子利用这段时间写了封信,一方面也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情绪。而且,如果信写完了,她还没回来的话,博子打算把信投进信箱后就离开。
※
藤井树君:
你好。
为了来见你,也为了来向你道歉,我来到了小樽。
现在这封信是在你家门口写的。
我认识的藤井树好像不是你。
今天,我来到这里,一切才真相大白。
我的藤井树是男的,他是我以前的恋人。
最近,我偶然发现了他从前的地址。
我明知寄不到却还是写了那封信,就是最初的那一封信。
他在两年前……
※
博子停下笔,把刚才写下的“他在两年前”那部分画了几条线,涂掉了。接着她在涂掉的句子后面继续写着。
※
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但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时常想起他。
想着他在某个地方。过得好不好。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写了那封心信。
要是那封信无法投递就好了。
我没想到,那封信竟然寄到了同名同姓的你的手里。
给你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
我绝无恶意。
我很想见你一面,却又没有和你见面的勇气。
因为我们只是用书信往来。
请允许我用这封信向你道别。
渡边博子
※
博子一抬头,发现秋叶正在偷看她。
博子不好意思地边遮掩边把信折好,再装进信封里。
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她还没回来。
“我们走吧!”
博子说。
“不等了吗?”
“嗯。”
博子说着,把信投进信箱。这时,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邮差,他笑嘻嘻地骑了过来。
“嗨,你的信!”
“啊……”
邮差直接将信递给博子,然后转身,惊讶地瞪着秋叶。
接着,当他跨上摩托车,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啊”地叫了一声。
“对了!”
邮差对着博子说。
“……算了,下次再说吧。”
说完,邮差就离开了。
“大概认错人了吧?”
秋叶说道。
“嗯……”
“小樽的人都怪怪的。”
回去的路上,一辆计程车迎面而来,却载着客人。
“反正是个小城镇,马上就到繁华的市区了。”
两人不得已,只得继续往前走。
“喂……”
秋叶说。
“你刚才写的信……”
“嗯?”
“……为什么撒谎?”
“嗯?”
“他已经死了的事情。”
“……”
“你没写吧?”
“……”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解释很麻烦吧!”
“解释很麻烦吗……或许吧。”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辆计程车停在那里。有点眼熟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原来是载他们过来的那辆计程车。
“哇,真是幸运!”
两人上了车。司机也对这巧合觉得很开心。
“你们刚刚在那个上坡拦车吧?所以客人下车后,我赶紧掉头过来。”
“是吗?真高兴啊!”
“请问要去哪里?”
“什么?噢!去哪儿呢?”
博子突然注意到后照镜里司机的眼神。
“嗯?”
注意到博子正在看着自己,司机不好意思地说:
“啊,你和刚才搭车的那位客人长得好像啊!”
“什么?我?”
秋叶故意装傻地问。
“不是,是身边的那位小姐。”
“她?”
“真的很像,是不是姊妹啊?”
博子摇了摇手。
“怎么可能,我是第一次来小樽。”
“啊,是吗?那就是刚好长得像吧!”
司机边说着,又透过后照镜看了博子好几眼。博子窘迫地苦笑,然后把视线转到窗外。突然,她大喊一声。
“啊!请停一下。”
于是计程车停在了一所学校门口。
“怎么了?”
“这所学校……”
两个人在那里下了车。
校门上写着“小樽市立色内中学”,在他的毕业纪念册上看到的中学就是这里。
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是春假吧?”
“是呀。”
接着,两人在学校里探访。这是他上的第一所中学。校舍结构和其他学校都差不多,两人按照对各自的学校的印象,在这所学校里转来转去。
“被发现的话,会被骂的。”
儘管这么说,两人还是潜入校舍里面,教职员办公室里好像有人在。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办公室旁绕过去。博子寻找着他的教室,她清楚地记得纪念册上写着三年二班。
三楼从后面数来的第二间就是那教室。
两人走进教室。
“他就是在这里唸书的。”
“唸书?应该只是在课本上乱涂乱画吧?”
“或许吧?”
博子这样回答,有点心不在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包围着她。
“他的座位在哪儿?”
一边说着,博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
“是这附近吗?”
博子环视了教室一周,然后眺望窗外。
“这是我不知道的地方。”
博子说。
“类似这样的地方应该还有很多吧。”
“是啊。”
秋叶坐在中间的位子上。
“说不定那个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是他的同学。”
“什么?”
“地方很小,说不定会有这种巧合。”
“……也是。”
“!”
秋叶突然拍手。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什么?”
“啊!这样所有的谜底都解开了。”
“什么嘛?”
“咦?你还不明白?”
“……又是推理游戏?”
“你在说什么啊?博子实在太迟钝了,你不觉得我比较会想吗?”
“什么,我很迟钝吗?”
“很迟钝啊!你的迟钝就是这整个事情的关键。”
“怎么回事?”
“是毕业纪念册。”
“毕业纪念册?”
“那个地址是从毕业纪念册中找到的吧?”
“嗯。”
“就是说,那女孩的地址也写在上面。”
“……”
“这么说来,那女孩不就和那家伙一样,都是这里的毕业生吗?”
“……”
“一定是因为同名同姓的关係,所以博子不小心抄错了。”
如果两人都是毕业生,她的住址一定也在那本毕业纪念册上。那么,的确会把那个地址误认为他的。
“是吗?”
“肯定没错。”
“这么说,都是因为我的误会吗?”
博子有点难过。
“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秋叶笑嘻嘻地走到黑板前,随手画了一个小图。他画的是一把情人伞,伞下写了两个藤井树的名字。
“不过,同一个学校里会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吗?”
“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虽然很罕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啊!”
“说不定那女孩是藤井树的初恋情人。”
“什么?”
剎那间,博子想起了什么。他搜寻着记忆,却突然被打断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值班老师站在门口。两人慌忙从对面的门逃出去,接着跑到走廊,跑下楼梯,冲出学校。
秋叶在操场上边跑边说:
“我们大老远来小樽做什么啊?”
出了校门,就看到刚才那个计程车司机正笑嘻嘻地在那里等着。
◎
从医院回来,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写给我的信。那封信没有邮戳也没有邮票,信封也没有黏起来。而且,背面千真万确地写着渡边博子的名字。我立刻拆开来看。
※
藤井树君:
你好。
为了来见你,也为了来向你道歉,我来到了小樽。
现在这封信是在你家门口写的。
※
我的心揪了一下,心脏受到过度的冲击,几乎停止。然后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阿树!”
爷爷在院子里叫我。
“你的朋友来过。”
“什么样的人?”
“一个男的和……”
“男的?”
“不是,好像还有一个女的,一起来的。”
“什么样的女孩?”
“没看清楚。”
“……”
那女孩就是渡边博子吗?男的是共犯?难道嫌犯不只一个的说法果然是真的?
“刚才还在大门口等呢,大概等得不耐烦就回去了吧?”
我上到二楼的房间,读剩下的信。
※
我认识的藤井树好像不是你。
今天,我来到这里,一切才真相大白。
我的藤井树是男的,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最近,我偶然发现了他从前的地址。
我明知寄不到却还是写了那封信,就是最初的那一封信。
※
读信时,我感觉这几个星期,也就是从收到第一封信起,一直到今天这段时间里,不由自主绷得紧紧的神经,不知不觉放鬆了。
※
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但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时常想起他。
想着他在某个地方。过得好不好。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写了那封心信。
要是那封信无法投递就好了。
我没想到,那封信竟然寄到了同名同姓的你的手里。
给你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
我绝无恶意。
我很想见你一面,却又没有和你见面的勇气。
因为我们只是用书信往来。
请允许我用这封信向你道别。
渡边博子
※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结果,我的“神经病论”和“老大”的“多重人格论”,都不过是多余的夸大妄想罢了。
不过,那位引起她的误会、和我同名同姓的藤井树是什么样的人呢?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一个少年的脸孔浮现在我脑海,就是刚才在医院候诊室里突然想起的那个少年。他是我国中时代的同学,也是我所知道唯一一位和我同名同姓的人。不但同名同姓,而且还是男生。博子的信里是这么写的。
※
最近,我偶然发现了他从前的地址。
我明知寄不到却还是写了那封信,就是最初的那一封信。
※
我的目光落在这句话上。我印象中,他的确在国三时转到别的学校去了。
“会是那家伙吗?”
只是,没又证据证明指的确实是他。我把信插回信封里。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一共来了六封信。信里是渡边博子对另一个藤井树的深切思念。
当然,我不可能知道,另外两封笔迹不同的信是个叫秋叶的人写的,就算知道了,也对这件事没什么影响。
仔细想想,渡边博子,以及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男人都和我没关係。而我却被扯了进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感冒才一直好不了吧。虽然这么一想,就觉得很无聊,但不可置信的是,我却没有因此感到厌恶。
三年二班黑板上的那把情人伞涂鸦,就这样留在那里,直到春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