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爱或试探 离开或留下 我恨你或我爱你

1.

天快亮的时候,人群终于慢慢散去,喧闹了一夜的街道,安静了下来。

这是新年的第一个早晨,带着彻夜的疲倦和许多人崭新的希望。

希汶在乔立的照顾下,吃了药就睡下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做了一个漫山遍野都是薰衣草的梦。

梦里没有林杰,也没有悲伤和眼泪,而是她和乔立,还有Kimmy和小美一起,在花丛中快乐地嬉闹奔跑。

Kimmy在街上游蕩了很久,回到家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全身都要冻僵了。

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喝了一杯红酒,慢慢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临睡前她看了看手机,在很多很多条冷冰冰的祝福短信中,终究是没收到小美的。

準备送给小美的电脑依然躺在角落,看起来有些落寞的样子。

当希汶带着微笑从梦中醒来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希汶仔细辨认了一下,是从小美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从那次小美和Kimmy吵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里。

其间希汶劝过小美几次,但都被她含糊以对。

也许新的一年,小美和Kimmy之间也会有个新的开始吧,希汶欣慰地想,翻身下床。

可这个天真的想法,在她走到小美门口时,就被残忍地击碎了。

小美像一只遇到了快乐王子的小鸟,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愉悦。

她正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和杂物,打包装箱,屋中的衣橱已经空了大半。

“新年快乐啊。”

感觉到门口有人,小美警觉地回过头,看见是希汶,她笑着对她说,又低头继续忙活。

“小美,你这是要干吗?你要搬走吗?”希汶的手不由自主扒住门框,紧张地问。

“是啊。”

“那你住哪儿?”

“我要跟九天去欧洲,做巡迴演唱。”

小美转过身,兴奋地对希汶笑起来。

还没等希汶反应过来,她身后的一扇门唰的一下就开了,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Kimmy。

小美看了Kimmy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继续收拾着行李。

“你要跟九天走?”Kimmy的语气很低沉,明显压着火。

“没错。”小美冷淡地回道,也带着些许挑衅的火药味。

“你是不是疯了?”Kimmy果然还是沉不住气,瞬间被激怒了,她拨开希汶冲进小美屋里,冲着她吼道,“你为什么要跟他走?你去欧洲能干吗?你的电影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当导演?这么多问题你想都没想过就嚷嚷着要跟他走?你是高中女生吗?”

小美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认真地叠着一堆散乱的衣服,然后一脸不耐烦地丢进箱子里去。

“是啊,小美,你有没有想清楚?你跟他认识才一个月,到底是你一厢情愿要跟他走还是他真的叫你去?”希汶也在旁边一脸担心地问。

她从未想过,小美有一天会走上这样未卜的前路。

“如果去了那边他把你甩了怎么办?你是留在唐人街洗碗?还是蹲在街边要饭?还是哭着跑回来巴巴地求着人家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继续当导演?你觉得人家还会相信你吗?你以为这世界谁都跟你一样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Kimmy死死盯着小美,继续保持着高频的声调,步步紧逼。

小美默默叠好最后一件衣服,工整地放进箱子里,抬起头迎上Kimmy的目光:

“我没说过我要放弃,我现在也是导演啊。这次我就是要去帮九天拍特辑,又可以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不好吗?说不定我在那边会遇到另外一些机会呢?又说不定在那边我会得到别人的赏识呢?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支持我,有这么难吗?”

“机会?赏识?你需要吗?你要是真的需要,当初就不会在我要介绍李安给你认识的时候丢下我跟一个下三烂男人跑了!”

Kimmy说着,怒不可遏地一把抓起小美叠好的衣服,狠狠甩了出去。

衣服散开来,在半空打了个转,狼狈地落在地上。

“你做人可不可以坦白一点,明明就是为了个男人还硬扯上理想。你当他是个宝,他当你是什么?对他来说你就是上床不要钱连妓女都不如的玩意儿!”

“你闭嘴!”小美猛地站起来,狠狠瞪着Kimmy,好像下一秒钟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咬碎吞进肚子里一样,“你说够了吗?你凭什么说九天只是为了跟我上床?也许我跟他就是命中注定呢?也许我们是真心相爱呢?哈,对了,你怎么可能懂呢,就算你身边男人再多,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你根本就是在忌妒!”

“我忌妒你什么啊?忌妒你自以为跟一个渣男产生了爱情?还是忌妒你很快就要被人甩了流浪在欧洲街头?”

“你忌妒九天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小美厉声吼出来,如常的面目下隐约藏着一头狰狞的野兽蠢蠢待发,“你一直都觉得你比我漂亮比我聪明,你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喜欢你,而我是不应该有人喜欢的。你永远是高不可攀的公主,而我只能是茶水妹。你以前就是这样,所有的男人都是你挑完才让我们挑。现在我只是赢了你这么一次,你就已经嚥不下这口气了?”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小美说着这些不可思议的话,Kimmy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已经被这狰狞相逼得进退不定,紧紧地握着拳头,白净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的青灰色的血管突显出来。

“是啊,小美,你胡说什么。”希汶惊讶地看着小美,彷彿第一次见到她,“我们只是关心你,不想你受到伤害。Kimmy确实比你更了解他,你根本就不清楚九天是什么样的人。”

“你见过他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不了解她?”小美基本已经疯了,开枪不分对象。

“因为我谈过恋爱,你没有,你不会选男人。”

“是呀,你最会选,所以你就选了林杰咯。”

小美一脸不在乎地看着希汶,打定了主意就是要一次性将她击垮。

果然,希汶不说话了,这个话题,她永远无法反驳出一个字。

她默默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你别急了乱咬人,希汶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么说。”

Kimmy看了看希汶,再看看小美,心里有种真实的绞痛感。

她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摆开阵仗正儿八经地吵过架,而更让她难过的是,这场战役的起因竟然是一个男人。

小美捡起地上被Kimmy弄乱的衣服,一股脑地塞进箱子。

“对,你们都是为我好,就我不好。一直以来我都是你们俩感情的陪衬而已,有什么事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总是在我面前小声讲大声笑,问你们你们又总说没事。两个人出去玩从不跟我说,到我发现就只会说以为我没空……”

小美越说越难过,委屈、不甘,一起涌上来,她明明该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但话说出来,却都是苦的。

她经历过无数次的两个人集体失蹤,后来却在社交网络上大po(上传)合照。

每一次,她都安慰自己,这种地方也没有多大意思啊,天气这么差,幸好没一起去呢……可归根结底,她不是没有难过,只是这份难过,也不曾有人看重。

小美乾脆走到Kimmy面前,抢过她的手机打开屏幕,一张Kimmy和希汶的合影在屏幕上跳跃出来,两人灿烂地笑着,比春光更加耀眼。

这笑容再一次刺痛了小美,她握着手机摆在Kimmy眼前,身体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地颤抖:“你看,手机屏幕只用两个人的合照,连项链都是一模一样的!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什么都比你们差,你们根本不是真心希望我好,只是想让我永远垫底来衬托你们的伟大!”

“你怎么会这么想?”希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小美,“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拍照,是你说三个人用同样的东西彆扭的啊!”

“希汶,算了……”

Kimmy抓住希汶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她的眼睛依然盯着小美,彷彿看着一个陌生人。

原本紧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絶望。

片刻后,Kimmy淡淡地转了个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是,你们俩最配,我跟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美冲着Kimmy的背影嚷着,“现在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妨碍你们了。”

说罢,小美费劲儿地拉起箱子,离开了Kimmy的家。

希汶有些难过地看着小美拖着箱子,看着那个有些狼狈却决然的背影,直到门在她面前彻底关上。

她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小美跌跌撞撞地走到楼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彩的缝隙照在小美身上,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面向太阳眯起眼,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垂直落在清晨乾燥的地面上,洇成一个个黑乎乎的斑点。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阳台。

彷彿看见曾经的她们坐在那里嬉笑着喝酒聊天的样子,那些好时光已经过去了,随着刚刚结束的那一年,要一起被封印在记忆里。

大概,再也回不去了吧。

不知站了多久,小美擦了擦眼泪,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扬尘而去。

希汶又在小美空蕩蕩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随即走出来顺手把门关上。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以为的世界上最固若金汤的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乾乾净净,一拍两散。

这一定是梦吧。

只是,太噩了。

希汶的目光落在Kimmy紧闭的房门上,这个时候,她一定也是心如刀割吧。

她慢慢走向Kimmy的房间,抬手刚要敲门,门就被唰的一下打开了。

希汶吓了一跳,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Kimmy。

她已经化好了精緻的妆,穿着一件低胸的衣服,美艳动人,气势汹汹。

“你要去哪儿?”希汶问。

“你别管。”

说完,Kimmy把希汶推到一旁,蹬上高跟鞋出了门。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照得屋子里暖暖的,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

寒流过去了,新年的第一天是温暖的晴天。

但愿一切都能像今天的阳光一样,普照大地,柔和温暖。

小美,不要离开我们。

说好的一定要幸福呢?说好的一辈子在一起呢?说好的从校服到婚纱的陪伴呢?你走了,谁来抢我婚礼上的捧花?谁还能用摄像机记录下那些美好的日子?谁?谁能代替你?

希汶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Kimmy蹬着恨天高步伐稳健地消失在转角。

这种感觉,比失去了林杰还要糟糕。

她这样想,无力地眺望着远处天际薄薄的晨光。

2.

清晨的沙滩上日光和煦,照在地上留下一地斑驳的色彩。

除了不远处海浪涨潮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沙滩都像罩着一层疲惫的殻,安静极了。

就像一个狂欢了一夜化着烟熏妆的叛逆少女,清晨卸了妆换上轻柔的纱质裙子,带着疲态却看起来那样纯净。

九天很早就起来了,他随便穿了一件洁白的T恤和牛仔裤,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风把他微长的头髮吹乱,遮住了他那双迷人的眼睛。

Kimmy光着脚小心翼翼地从沙滩上走过,手里提着高跟鞋。

妈的,住在哪儿不好,非要住在船上,渔夫吗?!

她咬牙切齿地想。

五分钟前,她还被沙滩海浪朝阳吸引着,觉得九天够有品位,挑选的地方真心不错。

但当她踏上沙滩的那一刻,当她最心爱的高跟鞋瞬间陷进沙子里的时候,她立马就改变了自己刚才的念头。

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Kimmy终于放弃了,索性把鞋脱了提在手上,踮着脚艰难地前进。

穿过沙滩,她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船上的九天。

他用手拨了拨被吹乱的发,露出精緻的侧脸。

穿在他身上的那件T恤白得有些过分,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被衣服盖住的肌肉彷彿正在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Kimmy看着他,他就像是一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暗黑系王子,对抗着阳光,散发着危险而又诱人的气息。

她悄悄走到船边,从船的另一头爬上甲板,一望无际的大海立刻在她眼前铺开来,像一幅巨大的画卷。

Kimmy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九天身后,在整个过程里她每移动一步,就会对九天的警觉性失去一点信心。

她上船已经有五分钟了,而且正一步一步地逼近他。

可他竟全然不知,依旧对着大海发着呆。

小美跟着他简直太危险了,Kimmy忍不住想,这个男人简直是个白痴。

等到九天终于意识到船上有人,準备回头看时,Kimmy踮起脚用手轻轻地摀住了他的眼睛。

九天被Kimmy冰凉柔软的手触碰到,浑身一抖,却淡淡地笑了笑。

他没挣扎,也没有立刻转过身,任凭她跟他闹。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行李都收拾好了?”九天问。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九天有点纳闷。

他温热的手握住Kimmy的手,刚想要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挪开,耳边却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嘘。”

Kimmy柔软的嘴唇贴在九天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示意他不要说话。

很快,她开始吻他,耳垂,脖子,每一寸肌肤都被她柔软的唇轻轻拂过。

她把手垂下来,扯掉九天身上的白T恤。

好看的肌肉从衣服中挣脱出来,带着一股马鞭草的清香。

Kimmy纤细的手指在九天身上顽皮地跳跃着,勾起九天身体里那一团强烈的慾火。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他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很快,他转过身,用强有力的手臂把Kimmy娇小的身体圈住,用身体紧紧地贴着她。

紧接着,他睁开眼,看见面前的人,立刻变了脸色。

九天惊讶地鬆开手,向后倒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压住身体里的火,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表情。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跟你玩心灵感应啊,上次还没玩完你就走了。太扫兴了,我可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Kimmy声音暧昧,又上前去抱住九天,贴上他的嘴唇,激烈地亲吻着。

九天躲闪不及,但还是极力抗拒着。

可Kimmy不打算就这么罢手,继续发动着攻击。

她用一只手扣住九天的头,另一只手探下去,解开他牛仔裤的钮子和拉链。

场面一阵混乱,Kimmy一副誓死都要上了九天的架势,不管九天怎么躲避都不肯鬆手。

九天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一个灵活地翻手,将Kimmy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你到底想怎么样?”九天喘着粗气问。

“我想跟你上床!”Kimmy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回答道,那里面透射着诱惑与某种无法言说的骄傲。

九天明显地一愣,他看着Kimmy的眼睛,彷彿在破译某种高深莫测的密码。

他忽然懂了点什么,脸上浮起一丝坏坏的微笑,俯身趴在Kimmy的耳边,轻声说:

“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他将Kimmy整个人横着抱起来,大步向船舱走去。

3.

小美面无表情地坐在工作室的电脑前,桌上放着一张纸,还未被折好放进信封。

纸张的开头正中央,印着三个粗黑的字:辞职信。

走吧走吧。

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去找九天,扔掉这边的一切。

乾乾净净,一拍两散。

可是,在这同时却还有另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此刻无法果决地站起身来,斩断一切覊绊,去浪迹天涯。

她的手放在滑鼠上,漫无目的地摇晃着。

滑鼠的箭头在电脑屏幕上调皮地东躲西藏,像是在跟小美玩着一场有趣的游戏。

终于,箭头停下来,落在一个叫《女人那话儿2》的文件上。

小美犹豫了一下,双击滑鼠打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她和希汶、Kimmy的笑脸跳出来,猝不及防地占满了整个屏幕。

影片里三个人吵吵闹闹,对採访的问题不断丢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答案,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小美看着片子,嘴角牵动了几下,露出一丝略带哀凄的笑容。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工作台上自己的东西,影片一直播放着。

“你们有没有试过爱上同一个男人?”

黄真真导演採访的声音传入小美的耳中,接着她听见音箱中的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不可能!”

小美正拿着笔筒的手抖了一下,筒子里的笔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蕩出一声小小的迴响。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着屏幕,影片里的她说:

“就连看上同一个男生都没有发生过,我们的品味完全不同,看打扮就知道咯。”

镜头扫过坐在沙发上手里都拿着香槟的三个人,她自己穿着一身浓郁的黑色,一侧的头髮像非洲部落族群的人一样编起来,露出耳朵上闪亮的耳钉,希汶穿着一身朴素的职业装,头髮整齐地束在脑后,从表情看,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Kimmy正穿着华丽的礼服,端坐在沙发上扮演着一尊精緻的雕塑。

原来我们是如此不相同的女孩子,小美看着画面想,脸上不自觉地浮起淡淡的笑,但转瞬间就消失了。

“就算真的跟她们看上了同一个,我也一定不会争,反正世界上男人那么多,但闺蜜就只有她们两个。”

Kimmy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在空气中晃了晃,正经八百地说。

“我也不会,因为友情比爱情重要得多,闺蜜是可以相伴一辈子的,男人嘛,扭脸就是陌生人。”屏幕上的那个小美说。

听见自己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小美的心情有些複杂。

她把脸偏向一边,试图躲避这些曾经信誓旦旦的过往,却正好对到桌上放着的一面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充满了冷漠和悲伤的脸,看起来那么陌生。

自己到底已经多久没有跟姐妹们一起开心地笑过了?小美默默地问自己。

她的脑海中画面交替着,拼凑出一段段完整的往事。

那时她们还在上初中,还带着牙套的小美被班上一个男同学欺负,正好被Kimmy撞见,她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就给了那个男生一个响亮的耳光,纸老虎般的男同学当场就哭了,后来Kimmy被记了一个大过。

大二那年,她因为逃掉了太多体育课而被通知挂科,是Kimmy跑去体育老师的宿舍好说歹说,色诱加行贿,最后终于买通了老师给了小美及格。

大四实习那年,小美跟着一个剧组在荒郊野外拍戏,她中途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发现整个剧组的人都已经走了,她害怕地打电话给Kimmy和希汶,她们两个人奔波了整整一夜,最后终于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找到了饑寒交迫的她。

这些记忆里的她们时至今日都还那么鲜活,因为在坚信不离不弃牵着手往前走的这些日子里,她们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不是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这个念头倏地从脑子里蹦出来,小美不可思议地看向镜中的自己,微微睁大了双眼。

她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今天早晨说过的那些话无比清晰地迴响在耳边,让她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她拿起手机,看着跨年的晚上Kimmy发给她的那条短信,脑海里像小剧场一样不断循环播放着那些相亲相爱的日子。

终于,小美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调出了Kimmy的电话。

不管自己是走是留,都要对她说声对不起,无论如何,小美都不想成为这段关係里先改变或者先离开的那个人,她爱她们,就像她们爱自己一样。

可当小美的手已经悬空在呼叫键上準备按下去的时候,工作室的门突然打开了,Kimmy整理了一下衣服,双手交叉在胸前,正一脸挑衅地站在门口。

小美愣了一下,随即表情柔和下来,想走过去抱一抱Kimmy。

天气还有点凉,Kimmy总是穿得这么单薄,小美无奈地想。

她的腿稍微挪了挪,但又觉得拥抱这件事实在是太不适合自己,索性还是放弃了,刚想开口说话,却被Kimmy接下来的一句话打得体无完肤。

“我刚才去了九天的船,我跟他上床了。”

Kimmy微微地歪着头,十分随意地对小美说。

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蛋糕真好吃”“我要上厕所”一样平淡无奇。

小美先是一怔,她深深地明白,Kimmy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资本,能把她想要的人尽数推倒。

但小美还是很努力地保持着冷静,摇了摇头说:

“我不信。”

“不信?”Kimmy指了指小美手上的手机,“那你可以现在就打电话问他。”

小美紧紧地攥着手机,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Kimmy,什么也说不出。

“还是要我帮你打?”见小美没反应,Kimmy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走吧。”

小美背过身去,不想再面对Kimmy,两具痴缠的肉体在她脑子里翻云覆雨,让她心里一阵阵泛着噁心。

“好。”Kimmy淡定地解锁,开始查找九天的电话,“那我现在就打给他,让他亲口告诉你……”

话音未落,小美突然转过身用力夺过Kimmy的手机,甩在工作台上,语气却儘可能保持着平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Kimmy慢慢走到小美面前,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

“因为我要跟你证明你是对的,我漂亮我聪明,全世界的男人都应该喜欢我。但是我也要向你证明我是对的,你所谓的命中注定,只是个狗屁。而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Kimmy咬着牙,狠狠地说。

每字每句都像是炸弹,準确地投射在小美努力保持冷静的那根弦上,弦断了,抽痛了她的心脏,她紧紧握着拳头,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看着Kimmy那张美艳却又带着嘲讽和挑衅的脸,小美终于还是扬起手,打在了Kimmy的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世界彷彿都静止了,两个人如同站在世界的两个边缘,久久对峙着,眼睛里都噙满了泪水。

“咱们完了。”小美语气淡淡地说,“你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越过Kimmy,一路奔跑着消失在工作室走廊的尽头。

Kimmy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小美离开之后,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屏幕上依然播放着《女人那话儿2》,三个人举着酒杯碰了一下,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们都笑了,那笑容天真烂漫,定格在并不遥远的昨天,物是人非得近乎讽刺。

船上,九天从船舱里走出来。

涨潮的海水已经退去,沙滩上湿乎乎的一片,被割裂成两片不同颜色的地面。

小美一路奔跑着冲向九天的船边,裤管上沾满了黏湿的沙粒。

她看着站在甲板上裸着上身的九天,背上带着几条鲜红的抓痕,那翻云覆雨的画面再次浮到小美眼前,她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它们甩到一边,然后狼狈地爬上船。

甲板上的地板在阳光的笼罩中泛着熟悉的光泽,而此刻看上去却又那么冷漠死板。

小美满眼絶望和悲愤,她站在九天面前,彷彿一头重伤濒死的母狮,只能用决絶的眼神来诅咒她的死敌。

九天淡然地看着她,目光冷峻得彷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包括她自以为是的感情,好像也从来都没开始过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为什么?”

小美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大声哭着,冲着九天拳打脚踢,九天不反抗也不躲闪,任由她哭闹。

她的声音飘向远方,在宽阔的海面上显得这样微弱而渺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打累了,喉咙也哭哑了。

她紧紧抱着九天强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嗅着那股这些天来已经渐渐熟悉的味道。

“如果我原谅你……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小美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皮肤。

九天无奈地笑笑,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小美的头髮,轻声对她说:

“我没办法答应你。”

九天明显感觉到他怀里的小美浑身一颤,抚摸她头髮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

“小美,也许是我们真的爱得还不够你才会这样问,如果你坚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那你何必让我答应你。如果你不信,那即便答应了也没意思。前面的路还有很长,我根本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九天扶着小美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挪出来,眼神认真地看着她,“也许你应该重新考虑要不要跟我走。”

小美没说话,她怔怔地看着九天,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沉默了许久,她默默转身,脚步缓慢地下了船。

九天看着小美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沙滩上的舞台已经拆了,地上斑驳的色彩被新的沙子覆盖住,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远处的夕阳已经开始下落,余晖把每一朵云彩都镶上金色的边。

九天的船发动了,朝着无边的大海驶去。朝着大海的最深处驶去,就像那里才是归宿,就像曾经只是不小心路过了一个临时码头。就像,永远不会返航。

谁都没有发现,在码头的不远处,小美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眼含忧伤地看着那艘船与自己的世界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平滑的海平线上。

九天说得没错,也许是真的爱得不够,是自己还没有勇敢到那个份上,关于爱情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谨慎,她讨厌模棱两可的结局,凡事都做着最坏的打算。

既然没有勇气和信念走到最后,那不如就在半路告别。

她的第二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一种几乎窒息的疼痛侵蚀着她的心脏,小美痛苦地皱起眉头。

九天趴在船舱的桌上,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信纸上跳跃着的字元,每一个都在与这段往事做着最后的告别仪式。

“我怎么会爱得不够?你是我想要一起浪迹天涯的人啊。只是我亲爱的小美,一生太长,永远太远,承诺太重,而你又太美好,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失散了,我一点能找回你的把握都没有。你配得上更好的人、更好的感情,而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就是在对的时间离开你……”

写完后,他工整地把信折好放进信封,挥手丢进了苍茫的大海里。

这是一封永远不会被拆閲的信,只为祭奠自己这段企图认真去爱的感情。

九天站在甲板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直到完全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当中。

在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里,小美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九天的心跟她一样痛,九天的爱甚至比她还要深一点。

只是他们彼此都被太多东西牵绊和拖动着,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遇见,点头微笑,短暂爱过后,便互道再见,永远不见。

小美眼神木然地在大街上走着,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丧尸。

对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小美想,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在这一天里她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朋友。

兜兜转转,只剩下孤身一人。

小美的身体里彷彿被硬生生扯出一道巨大的伤口,汩汩地冒着鲜血,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巨大的疼痛和悲伤里。

4.

灯红酒绿的酒吧,是最适合疗伤的地方。

这里有消愁的烈酒,有狂躁的音乐,还有一群永远不会也不想参透你悲伤的陌生人,这群穿梭在夜生活里的人,就像是隐匿在絶望或者頽废背后的兽,被暧昧的霓虹灯打上“生人可近”的标籤。

他们随随便便地凑成一对,喝杯酒开个房,天亮之后彼此心照不宣地继续做着陌生人。

即便某天在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会记得身边这个人,曾经给过自己短暂的快乐。

在一家装饰诡异如同地牢般的酒吧里,一个身材壮硕面容俊朗的男人从众多女人灼灼的目光中穿过舞池,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吧檯上。

他已经有点醉了,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廉价古龙水混合着酒及烟草的味道。

“嘿,今晚有什么好货?”

男人朝酒保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轻浮地问道。

“五点钟方向,靠墙。”

酒保眼神暧昧地瞟了那个角落一眼,朝男人挑了挑眉毛。

男人顺着酒保的目光看过去,满意地点点头。

角落的小美已经喝光了一整盘龙舌兰,醉得晃晃悠悠。

她拿起盘子里的一小杯仰头要喝,发现杯子是空的。

她沮丧地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只,还是空的。

她一只一只地拿起来检查,才烦躁地发现所有的酒都被她喝完了。

她扬起手,冲着吧檯的酒保含糊不清地喊:

“服务员,再给我来一盘,咱们一起喝。”

吧檯上的男人和酒保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端起另一盘龙舌兰酒,朝着小美走过去。

“我陪你喝。”

男人把酒往桌上一放,小美笑嘻嘻地拿起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辛辣的酒精,无情地穿过她的喉咙,留下一片灼烧,她皱了皱眉头。

“我叫Tony,你呢?”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美,自我介绍说。

“管你叫什么,喝酒就是了。”小美又端起一杯喝光了。

她才不在乎眼前的这个男人叫什么,就在当下这一刻,这世界上除了九天,所有的男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怎么了?跟男朋友吵架?”Tony试探性地问着。

“你来喝酒还是做问卷调查啊?烦死了。”小美摆了摆手,打断他的问题,顺手拿起一杯酒递到Tony嘴边,“乾了!”

Tony没拒絶,接过酒杯,乾脆地一饮而尽。

一首乐曲终了,酒吧里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接着另一首节奏强劲的乐曲声响起,舞池里再次聚满了人。

“走,陪我跳舞。”

Tony牵起小美的手走进舞池,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放肆地扭动着身体。

酒精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渐渐升腾,在迷幻灯光的映衬下撩拨着陌生人汹涌的情慾。

小美早已经醉了,她喜欢这种醉的状态。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是朦胧的,她可以放纵一次自己,做一个与往常不同的她。

每喝一口酒,她就觉得身体又轻了一些,彷彿再多喝一点,就能飘起来,随着风飘向更遥远的世界,九天的世界。

她在舞池里尽情地跳着叫着,这是她第一次跳舞。

没错,这么多年来,小美都是在略带矫情地活着。

她一直在文艺青年这个放蕩不覊的保护罩下,死板地秉持着自己那一套。

不跳舞不唱歌不讲笑话,衣橱永远都是一水儿的黑色,所有衣服的安全线都是锁骨以上,她甚至可耻地想到自己的抽屉里,还放着十几条高腰肉色内裤。

何必活得这么辛苦呢?小美想。

我们总以为只要端庄地面对这个世界,就会得到同样端庄整齐的人生。

但事实上,在这个小心翼翼的过程里,我们早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就好像此刻的小美一样。

小美脱下那件黑色的皮质外套,举到空中摇着,她时而会学别人那样,贴上Tony的身体来来回回地磨蹭一下,又转身用同样诱人的姿势去磨蹭别人。

全场的男人都为她发出尖叫声,这一刻小美感觉好极了。

小美从来都不愿承认,自己的人生有很多个时刻,都想成为Kimmy,想像她一样漂亮富有,随时随地都做着真实的自己,可以随时开始一段恋情也可以随时叫停,只要出现在一个场合里,她就是最闪亮的焦点。

这样多好,能生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喜欢你。”Tony凑到小美身边,贴在她耳边轻声对她说。

“我也喜欢你。”小美笑着,双手鈎住Tony的脖子,醉眼矇眬地看着他,这就是她想要的,来自陌生人的喜欢。

Tony刚想俯下身子去吻她,音乐就换了。

小美鬆开挂在Tony脖子上的手,重新回到舞池,随着人群一圈一圈地旋转着,转了几圈之后,小美头昏脑胀地停下来,四周天旋地转,就像坐在过山车上一样,站都站不稳,她来回摇晃了几下,重心不稳地向后倒下,被Tony及时扶住了。

“你喝醉了,我带你去透透气。”

说着,Tony把小美搂进怀里,带着她走出了喧闹的酒吧。

天气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而变得有些凉,一阵风吹过来,小美觉得冷,她展开手中的外套想要穿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袖口。

“Fuck!”小美低声骂道。

“骂得真好听。”Tony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美一愣,记忆瞬间闪回到她跟九天认识的那个夜晚,恍惚中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九天,她很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眼前都是一片虚幻的模糊。

小美哭了,眯着眼无声地掉着眼泪,想念就像是一根根藤蔓,爬满她的心脏,并将其紧紧缠绕起来,勒得生疼。

好累,自己需要休息一下,没有床,那给她一个怀抱也是好的。

想着想着,小美重新倒进Tony的怀里,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小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潮湿的床单和枕头散髮着霉味,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退去,她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眯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一个简陋的宾馆房间,窗外用来做招牌的巨大霓虹灯发着不明不暗的光,透过骯髒的窗帘照进屋里来,把屋子里罩上一层模糊的红。

廉价的灯管发出嘶嘶的电流声响,楼下人来车往,喧闹不堪。

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此时此刻只要有一张可以让她安心睡去的床就是好的,反正她今晚原本就是无处可去的人。

远离家人,丢了朋友,失了爱情,上帝还能为她留下一张髒兮兮的床,也算是一种厚待了。

小美拉过湿乎乎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朦胧中,她感觉有个人慢慢爬上床,压在她身上,接着便开始亲吻她,细腻的吻夹杂着浓重的酒气落在她的皮肤上,最后盖住她的嘴唇。

小美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原本软绵绵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酒意瞬间散去,刚才在酒吧的记忆一点一点甦醒,在她记起一切的那一刻,小美惊讶地睁大眼睛,开始挣扎反抗,试图推开Tony。

但Tony就像是黏在她身上的一块口香糖,用力压住小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美有点慌了,她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你要干吗?停下来!我是认真的,停!”

“放心宝贝,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亲亲你而已。”Tony喘着粗气说,一只手已经开始急迫地脱小美的衣服。

小美吓坏了,她挣扎得更猛烈了一些,她用儘力气把Tony推得离她稍微远了一点点,然后扬起有点麻木的一只手,用儘力气甩了Tony一个耳光。

“放开我!”小美尖叫。

Tony被这一巴掌打火了,他直起身子,冲着躺在床上的小美回敬了一个耳光,眼睛里射出危险的信号。

这一耳光把小美的醉意彻底打散了,她惊愕地看着Tony不敢说话,一手捂着已经红肿起来的脸,感到火辣辣的疼。

Tony用手掐住小美的脖子,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语气轻柔又带着警告意味地说:

“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会伤害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说完,他就用湿热的嘴唇含住了小美的耳垂。

小美觉得噁心极了,她多想此刻手里能有一把尖刀,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冲着这个变态男人的心脏刺过去,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在孔武有力的Tony面前,自己就像一只脆弱的玩偶,只能任由摆布。

她絶望地看着天花板,她想如果今天一切真的发生了那么她该怎样去面对这个世界,不如去死吧,反正自己现在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新年的第一天如此狼狈的自己,不如就这样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这样每年过年的时候,她都能安静地躺在地底下看见璀璨的烟花,听见人们雀跃的欢呼声,就不会过得太寂寞。

想到这里,小美的思绪断了,因为她感觉到Tony的一只手已经慢慢地伸进她的衣服里去,小美害怕地别过脸去,正好看见放在床头的手机。

“等一下!”她按住Tony的手,对他说。

“干吗?又要不乖?”Tony的表情阴沉下来。

“我想先去洗个澡,我刚才吐了,身上很髒。”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表情儘可能做到风情万种。

“不用了,一会儿再洗。”

“不要,我不喜欢这样髒髒臭臭地做这件事情,你也不想跟一个满身恶臭的女人上床吧?”小美使劲儿挤出一丝彆扭的笑容。

Tony想了想,觉得反正小美也跑不了,于是从小美身上下来,躺在床上有点不耐烦地倚在床头上,给自己点了根菸。

小美迅速从床上弹起来,趁Tony不注意时,顺手摸起床头的手机,冲进了浴室。

她慌乱地锁上门,打开花洒,细密的水珠从喷头里洒下来,小美觉得两腿发软,再也站不住了,索性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恐惧占满了她的身体,她缩在墙角忍不住颤抖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接通希汶的电话,等待的每一秒钟对小美来说都是煎熬。

终于,电话被接起来,小美听见电话里希汶熟悉的声音,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哆哆嗦嗦地说:

“希汶,救救我,有人要强暴我,快来救救我……我不知道这是哪儿……地牢酒吧,我记得我是从一家地牢酒吧被带到这里来的……啊……”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美尖叫了一声,她的手抖了一下,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地上。

“开门,你在给谁打电话?把门给我打开!”电话刚讲了几句,Tony意识到情况不对,又发现小美的手机不见了,他跑到浴室门口开始踹门。

原本就简陋的宾馆,门已经年久失修,潮湿的空气早已经把木头侵蚀得十分脆弱,每踹一脚,门上的锁就鬆动了一些,看着快要被打开的那扇门,小美害怕极了,她不知所措地蜷缩在角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地上的水越积越多,浸湿了她的衣服,小美絶望地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命运对自己宣判的那一刻。

然而当希汶和Kimmy赶到现场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沉浸在一片巨大而恐怖的死寂里,蜷缩在角落瑟瑟颤抖的小美抬起头看着她们,眼神却充满了空洞冷漠。

“我杀了人。”

小美幽幽地说,但那声音却像是空旷山谷里的一声枪响,击中了希汶和Kimmy。

5.

接到小美电话时,希汶和Kimmy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里播放着小美还未剪完的《女人那话儿2》,那是Kimmy偷偷从小美的电脑上拷贝下来的。

“不知道小美现在怎么样了,坐船去欧洲会很辛苦吧。”

希汶并不知道今天小美和Kimmy之间发生的事,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地说着。

Kimmy在一旁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小美究竟有没有跟九天走,被小美打过的脸上的红肿已经退了,那一巴掌小美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可却带着割席断交的决絶,她们那么多年的友情,就这么被打散了。

爱情真的有这么重要吗?Kimmy不屑地想。

看着屏幕上不久前还谈笑风生的她们,Kimmy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些指天誓日一辈子都是好朋友的承诺,现在看来既搞笑又讽刺。

希汶的电话响起,她拿起手机看见是小美的名字,兴奋地碰了碰Kimmy。

Kimmy有些落寞,但同时也是庆幸的,起码小美还会打电话来,不管这个电话最后打给了谁。

希汶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小美惊慌失措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尖叫声,电话就被切断了。

希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惊恐的眼神看着Kimmy,一字一句地对Kimmy说:

“小美出事了!”

“她在哪儿?”Kimmy愣了一下,当她意识到这并非玩笑时,她紧紧地捏住了希汶的双肩,脸色遽变。

“我不知道。她只说是地牢酒吧附近。”希汶摇了摇头说。

Kimmy思考了片刻,冲进房间穿上大衣,抄起iPad走出来。

“走。”她沖希汶一挥手,两人像发射的火箭一样火速出了门。

门终于被撞开了,腐坏的木头屑落了一地,门上的锁掉在地上,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Tony气急败坏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小美的头髮,连拉带拽地把小美拖回房间,地上的小美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Tony把她抱起来狠狠扔在床上,整个人再一次压住小美,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小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另一只手用力撕开小美的衣服,布料破碎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那样突兀,那样让人絶望。

小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在发黄的白床单上,她用儘力气挣扎着,就像一条鱼在临死前最后的一扑腾。

小美感觉到自己的手触碰到了冰凉的东西,她努力歪头看了一眼,是一只玻璃做的烟灰缸,里面还有几颗废弃的烟头,她儘可能地伸长手臂,抓起烟灰缸,想也没想就朝着Tony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Tony的动作停止了,他的身体晃悠了两下,头一歪,重重倒了下去。

烟灰纷纷扬扬,在空中似有悬停,接着又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打着圈向下飘落,落在小美脸上,她心惊胆颤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Tony,一阵寒意爬上了她的背,瞬间侵蚀了她整个身体。

三个人呆呆地戳在房间里,被恐惧紧紧包围着。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她们清晰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愣了多久,Kimmy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对希汶说:

“希汶,把指纹擦乾净,检查一下房间,不要留下什么线索。”

“你要干吗?”一直蹲坐在角落惊魂未定的小美还没回过神,恍惚间觉得自己被封住了五感,又好像看到Kimmy挡在自己身前,抵御着兵荒马乱,似乎要像白娘子那般,为了不争气的自己水漫金山。

Kimmy走到小美身边蹲下来,给了她一个淡然的微笑,然后她摸了摸小美的头说: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有我们在。”

“Kimmy……”小美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眼眶里堆满了眼泪,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Kimmy打断了。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煽情的话留着以后再说。”Kimmy站起身,走到Tony的尸体旁边,语气坚决而镇定地对小美说,“过来帮我把他架上车,如果前台问起,就说他喝醉了。记住,你一定要冷静,不可以慌,知道吗?”

Kimmy果断俐落地说完这番话,心脏却急剧地跳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膛。

寒意从脚底蹿上来,让她的整个脊背都感觉髮毛。

但她明白,就算是强装,此刻她也必须要保持镇定来支撑身边的这两颗软蛋,尤其是小美。

Kimmy的果决起了效用,小美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木然地点了点头。

车子在午夜偏僻而空旷的公路上疾驰而过,车子里暖风开得很大,但三个人依然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开慢点,希汶,不然会引人怀疑的。”Kimmy的冷静配额已经用完了,她像只反射弧漫长后知后觉的恐龙一样,在逃亡的路上开始紧张。

希汶焦虑地点点头,把车速稍微放慢了一些。

看着前方黑漆漆一片的路,Kimmy又焦躁不安地问:

“去哪里希汶?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儿?”

“你不要吵!让我好好想想。”恐慌的情绪也影响了希汶,她大声地呵斥Kimmy。

“指纹你擦乾净没有?门把手上呢?是不是没擦?不行,我们得回去再检查一遍。”Kimmy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抖。

“擦了,我都擦了,你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对了,去机场,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出国,电视里不都那么演吗?跑路,对,我们跑路,留在国内太不安全了,去了国外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Kimmy已经快要精神失常了,诡异地自言自语。

“去什么机场,出什么国?我们又不是贩毒,又不是拐卖人口,跑什么路?再说你拿了护照吗?没护照上什么飞机?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可我们是杀人!”Kimmy神经兮兮地低吼着。

车子里安静了,她们的心情都因着这句话变得沉重起来。

希汶按动按钮,车窗缓缓降下来。

冰冷的寒风瞬间灌进车里,Kimmy不禁打了个冷战,冷风让她清醒了一些。

希汶看了看Kimmy,又回头看了一眼小美,对她们说:

“你们听着,没人看到是我们做的,所以我们很安全,过一阵子一切都会安然无事,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惊慌,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的语气听起来比刚才处理现场的Kimmy还要冷静。

“不用想了,停车!”一直坐在后排没吭声的小美突然说,“你们走吧,我不想连累你们。”

“你疯了吗?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你?”希汶说。

“别说得那么轻鬆,这不是咱们上学的时候一起逃课。Kimmy说得没错,我现在是杀了人,警察迟早会找到我的,就算是误杀,我也还是要坐牢。我不能连累你们,让你们跟我一起坐牢,你们没有必要去承担我的罪过,你们是无辜的。停车!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

小美说着,打开了正飞驰在公路上的车子的门。

希汶急了,一个急剎车,把车靠边停下。

小美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Kimmy和希汶追出来,拽住小美的胳膊。

“坐什么牢?是那个混蛋强暴你在先的,而且就算你去自首,你以为我跟希汶就真的能脱得了干係吗?是我们一起把尸体运出来的,是我们一起準备销毁证据,这些罪,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吗?”凉风一吹,Kimmy恢复了理智。

小美愣住了,她觉得懊恼极了,她那么任性,任性地要跟九天走,任性地去喝酒,任性地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任性地在出事之后打给了希汶和Kimmy,为什么不报警,这样警察来了就可以马上把她带走,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竟那么罪大恶极地把自己最亲近的人扯进了这个巨大的漩涡里。

小美看不惯自己的愚蠢懦弱,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们……”小美絶望地瘫坐在地上。

Kimmy和希汶也跟着她坐下来,苍白的月光像天空中一盏巨大的探照灯,照耀着她们三人的身影,那一刻她们谁都不孤单。

“别哭了,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面对。”Kimmy轻轻抹掉小美脸上的眼泪说。

“是啊,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从来没有彼此放弃过,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赶我们走呢?”希汶笑了笑,“我这里还有点钱,本来是用来结婚的,但现在用不着了,我们可以用这些钱来聘请最好的律师。”

“对,我爸有很多高端的律师朋友,不用怕,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些话,小美再也忍不住了,她扯开嗓子大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值吗?我配吗?我这么自私这么失败,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我总是忌妒你们,我想成功都只是因为想超越你们,想让你们认同我的价值,可是我总是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

“说什么呢,小美。”Kimmy豪迈地把小美搂在怀里,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知道吗,其实我跟希汶从小就觉得,你是我们三个之中最棒的。”小美的哭声停止了,Kimmy顿了顿,接着说,“你在我跟希汶还只知道摆弄洋娃娃的时候就有了梦想,从来不理别人的看法,努力向前走,不管过程有多艰辛多坎坷,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少次希望自己能变成你,像你那么坚强、那么勇敢、那么无所畏惧。”

“真的?”小美从Kimmy怀里钻出来,哽嚥着问,“你这样夸我我很不习惯。”

“当然是真的。”希汶在一旁笑着说,“Kimmy还跟我说你一定会是第一个得奥斯卡奖的华人女导演呢,我们还幻想着跟你一起去现场看你领奖,连衣服都已经选好了,她的那一套呢,特!别!露!”

“滚,那叫性感。”Kimmy推了希汶一把,翻了个白眼说。

希汶撇了撇嘴:“所以啊,我们一定要一起熬过这一关,不能放弃。”

小美低下头,满怀感激地笑了,她依然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之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她很想告诉Kimmy,自己也好多次想要成为她,但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她们是那么爱她,从头到尾斤斤计较着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们相亲相爱了这么多年,并且还要继续相亲相爱下去,不管吵过多少次架,发誓絶交过多少次,她们的感情轨迹就是一个圆圈,渐行渐远过后,还是会在原点相遇。

小美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她抱住希汶和Kimmy,在安静的夜里又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希汶和Kimmy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笑,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三个人正异常投入地哭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在半夜的大马路上显得格外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还有敲击的声音。

三人停止了哭泣,屏住呼吸,小心谨慎地分析着声音的来源。

Kimmy警觉地看向车子的后备厢,她朝小美和希汶使了个眼色。

三人站起身轻轻地走过去,又是一阵砰砰砰的敲打声,果然是从后备厢传出来的。

Kimmy伸手扣住后备厢,对着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一只手,悬在空气里比着“3、2、1”。

最后一根手指收回掌心的片刻,她猛然打开,接着三人同时灵活地向后弹开了几步。

后备厢里,表情痛苦又迷茫的一脸便秘状的Tony慢慢从车里爬出来。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四周,伸手挠了挠头,却疼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哪儿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Kimmy看了一眼小美和希汶,三人又惊又喜,她冲着两人扬了扬头,她们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要在这个变态记忆甦醒之前逃离现场才行,不然即便以多敌少,三个女生也没有把握能制伏人高马大的Tony。

三个人立马化身天外飞仙,速度快得就像三道闪电一样跳上车,飞速离开了现场,留下身后Tony“欸,你们别走啊,我这是在哪儿啊!”的叫喊声。

这世间,最幸福的四个字,叫作虚惊一场。

三个人一下子被抽空了,轻飘飘地,像是三只被繫在方向盘上的风筝,乘着车急驶时的风,肆无忌惮地高飞。

希汶这个时候才开始手心冒汗,几乎要握不住方向盘。

没有顾忌仪表盘上的时速,也不知道开出了多远,直到她觉得周围彻底安静了,才靠到路边停了下来。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这会儿车里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小美明明笑成了一朵开烂的花,可脸上又叠着大江溃堤的惨状,希汶趴在方向盘上几近虚脱地抽着笑。

至于Kimmy,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摆着造型,自顾自地美着。

“我来开。”

Kimmy从副驾驶的位置下车,站在沉寂的天地间默默矗立了很久,才拉开希汶的车门把她换下来,载着自己此生最离不开的两个女人,加速离去。

一张被泪水浸湿的纸巾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路边的草地上。

小美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张纸巾是因为她,才会被Kimmy留在这里。

“要是让这俩呆货知道我也掉了那么一两滴眼泪,她们的天还不得塌了。那鬼地方没有垃圾桶,害我随手乱扔垃圾,受良心谴责,都怪她们。”Kimmy一边开车,一边心中默默独白。

天知道她有多紧张小美。

或许天也不知道,只有那张皱巴巴的纸巾知道。

等到车再停下的时候,还没打开车门,后座的两个人就知道这是哪儿了。

準确来说,车尚未停稳,希汶还来不及坐起来的时候,三个人就已经在动手摸自己的包和口袋了。

通往许愿池的路上有三个相邻又不等距的减速带,每次刚过第一个,小美和希汶的身体便条件反射地把握着节奏準备迎接后面两次颠簸了。

Kimmy经过这三个减速带时,每每都会选择性失明,从不减速,为此她俩总叫苦不迭。

而现在,这三次撼天动地的颠簸,却实实在在地透着欢愉的味道。

“又是你空着手,这次不分你硬币了,我要麻烦许愿池的事多着呢!”希汶护着自己的零钱袋从小美身边跑开。

“我的包不知道落在哪儿了,要么是公司,要么是酒吧,我不知道自己喝醉以后还有没有去别的什么地方疯过。”小美有些委屈地努力回忆着。

“伸手。”Kimmy见小美还在绞尽脑汁地想,便赶紧从自己的零钱袋裏拎出来一枚硬币,举手投足之间,又恢复了以往高冷的姿态。

小美以为Kimmy会用倒的,于是伸出双手合成小碗状,却没想到这一枚孤零零的硬币掉在手里都听不见个响。

“干吗?别太贪,上次都用掉了,再说了,我哪儿有什么机会接触到硬币这种东西,不得攒个五六年啊。”见小美迟迟不肯收回高举过头的双手,Kimmy只得攥紧零钱袋连连后退。

明枪易躲,却防不住希汶这一支暗箭。

猝不及防间,Kimmy的零钱袋已经到了希汶的手上。

“鬼扯!明明还有三个!”Kimmy在希汶身后张牙舞爪时,那三枚硬币已经被拎出来示众了。

“不行不行!快还给我!”

“一人两个嘛,这样才公平。”小美对希汶这副包青天的嘴脸很是欣赏,一时间点头如捣蒜。

“哦?你要公平啊?那我们把所有的硬币拢到一起均分成三份啊!”Kimmy站定,双臂交叉在胸前,一脸挑衅地盯着希汶。

“除不尽啦!”

“我可以少拿一个。”唇枪舌剑是一门屡屡让Kimmy砍下满分的必修课。

“我也可以少拿一个。”小美当即倒戈。

小美捏着从Kimmy和希汶那里夺来的两枚硬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希望我们三个人,永远不分开。第二,九天、九天……”

小美只知道自己要许这么两个愿,一个关于清晰的未来,一个关于模糊的过去。虽然第二个愿望就只是他的名字,但小美不介意。毕竟,有他的那些日子其实一直都是失了焦的样子,这个愿望,作为了结,也该如此。

“第一,希望这次希汶找到了真正的Mr. Right。第二,希望小美找到陪她完成导演梦的人。第三,希望『闪亮三姐妹』,永远在一起。”Kimmy在心中合理地规划了三个愿望,一个给希汶,一个给小美,一个给自己。

“怎么没动静?你们许了什么愿?”希汶探身过来,好奇地盯着二人。

“说出来就不灵了!”

“嘘!”

或许要感激许愿池的神力,小美和Kimmy竟然破天荒地默契起来,都露出一副“说不得”的神棍样。

“你们还信这个啊?那原来的怎么就会讲出来啊!我不管,我要说!”一个没拦住,希汶的话已经冲口而出:“我的其中一个愿望是,希望我们三个地久天长!”

“谁要一辈子跟你们待在一块儿啊?”

“女人啊,就是天真!”

小美和Kimmy同时翻起白眼嫌弃希汶的愿望,心底却都不由自主盈满了笑意。

“不愿意啊?那无所谓啊,反正我已经说出来了。”

希汶是真的不在意这一个愿望是否会作废,因为自己的全部十三个硬币都被用来许下了同一个愿望,失效了一个,还有十二个,準灵。

“你不是女人啊?装什么大男子主义,还敢有性别歧视?”

三个女生又一次站在池边毫无顾忌地吵吵闹闹,彷彿一切都不曾发生,也不曾改变。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絶衰。

这本不该是只有爱情才能用的话。

正是因为亲爱的你们,这世界上所有的风霜雨雪,才能在肆虐凛冽之余,还存有一分美丽的意味。

天荒地老,永无尽头。

新年惊心动魄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人记得她们最终是怎么回的家,记忆里,那天的定格画面就是三个不知道是哭是笑、是争吵还是拥抱的女疯子仗着醉意胡作非为。

并没有人喝酒,可那天的许愿池边就是瀰漫着淡黄色的水雾和光。

好像是终于酿成的琼浆,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摔碎了陈坛,味道浓烈且无孔不入。

三个人就这么不可自持地醉了。

在这一天里面,她们都尝试过失去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可庆幸的是,她们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