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换位思考

“假设我有个男助理,他第一次坐我的车,不小心把手表落在我的车上,后来在你坐我车的时候发现了这块手表,你虽然觉得,一块手表如果不是刻意摘下来放在车上的就肯定不会落下,但还是忽略掉心里的反感,提醒我把手表还给人家,我还了,你呢,碰巧因为有事,到我的公司找我,我正好在开会。

“而这位男助理呢,挺身而出招待你,还戴着那块手表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明示暗示着他跟我的关系很亲密,你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觉得小男生年轻幼稚,所以不予理睬,”何隽永说着说着觉得口干,喝了两大口牛奶,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的那圈奶白,孟青岑立刻被她的舌尖捉去了视线,心里热热的炸起一蓬小火花,

“谁知道呢,天有不测风云,快下班的时候,天降大雨,我的小助理怕天气不好不好打车,坐地铁呢,又不够方便,所以央求我拿车捎他回家,我觉得呢,反正有车,送谁不是送呢,一脚油的事儿,就送了。

“送完他呢,我就回家了,你在家呢,身体不太舒服,我来做饭,做饭的时候没管手机,结果刚吃上饭,我的小助理来砸门了,原来是因为联系我我没回复,他担心我万一开着开着车掉沟里呢,万一半路被劫财劫色了呢?

“万一雨下太大,水积到一米六四这么深,我站在楼门口的平地上愣给淹死了呢,万一我很幸运的进了家门,一不小心在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单元房里走丢了呢,从他的角度他觉得你一不爱我、二也不在乎我,所以唯恐我遭遇不测,你不去找我也不会报警,就迫不及待的跑来砸门,好确认我是否安好。

“我呢,特别特别感动,原来被男人紧张关心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于是呢,招待他留下来吃完饭,然后呢,天黑雨大水也深,他皮肤那么白嫩,蹚水时把皮肤泡烂了就不好看了,他长得那么帅,天黑看不清路,摔毁容了多可惜,虽然他只是我的同事,虽然我明知他关心我对我有好感!

“虽然我和他志趣相投特别聊得来,虽然我也喜欢他又帅又可爱,如果我是单身甚至可以跟他谈个恋爱,虽然你是我老公,虽然你今天还在因为他落在我车上的手表心里别扭,虽然一个单身男同事夜宿在一个已婚女同事的家里是件容易让你膈应、容易令听者捕风捉影的事,但,我就是心疼我的小助理,还是决定让他留宿。

“所以,孟先生,你同意跟我有暧昧倾向的未婚男助理在咱家睡一晚吗?你同意,我没问题。”

何隽永说完,把杯子里剩下的牛奶一仰头喝干净,走到水池那里,把杯子刷干净,倒扣在沥水架上,抽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迹,再次走到门边,手指已搭在把手上,她又回头对着呆愣的孟青岑道:“我之所以有这么多感触,无非是因为我对你还有感情,你听了我这个版本,心里若一点感触都没有……

“也不过是因为你不爱我,你不爱我这件事,我一直知道,我也没有不认,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不想和你过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所以,在我还爱你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别人,也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一定不会阻止你迎接幸福,离开你,对我而言,天也不会真的塌下来。

“所以,还请你们两个,不要把我当个傻瓜一样在我面前演戏,如果有个人,明目张胆的到我家里来,对我老公极尽赞美和关心爱护,制造一切机会试图渗透进我的婚姻生活,这样我还察觉不到,那我才真的是个大傻瓜,生活本就不易,这么装不累吗?孟青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把位置让出来,所以,我到底是不是多心,你和她,心知肚明。”

孟青岑深吸口气,原地懵圈了。

她变了,真的变了,原本樱桃一样甜润乖巧的小女子,原本事事以他为先的小娇妻,变得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她似乎在很短的时间里放下了很多东西,而那些东西,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抓牢,掖进心窝里宝贝着,整天抱着、暖着、亲吻着、小心呵护着,如今却忽然敞开心怀,毫不吝惜的搁置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是偶尔看上一眼……

“梦小姐,我先去休息了,孕妇睡眠多,你是医生应该可以理解的哦,孟老师会照顾你的,晚安喽。”何隽永洗漱了一番,冲客厅里吃着苹果看着电视的梦初芽客套了几句,就回到卧室关灯上床了。

她已经没有什么心结可去纠结,也没什么期待和不舍,就这样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想干的事,日防夜防,贼的惦记最难防,人家梦初芽,一个前程远大的青春美少女,360度无死角的优秀和勇敢,唯一的硬伤就是惦记她老公而已,有本事就拿去吧,他孟青岑搁谁家里不是当男人做老公养孩子,随便吧,她只要自己肚子里的宝宝健康安好的生下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就这么给自己宽着心,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梦里有个奶奶的小女娃,肉藕藕的身子,黑葡萄样的大眼睛,晶莹透白的皮肤,一头小卷毛,穿着一身粉底草莓图案的连体裤,咧着红润的小嘴,下方的牙床,刚长出两颗小白牙,咯咯咯的笑得前仰后合,她伸出手想去抱她,逗她叫妈妈,她却躲来躲去不要抱,还是咯咯咯的笑,就是不肯叫她……

“嘿~醒醒~醒醒~”

她正做着梦,却被人一次次的摇晃身体,直到不得不清醒,她万般不情愿的张开眼睛,望着濛濛灯光里的孟青岑,声音软软的:“干嘛呀……”

灯光里的孟青岑,头发凌乱的搭在额前,清秀的五官蒙在灯影里,更显轮廓的幽深,他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你梦见什么了,一直笑,笑得太响了,这样腹部压力会增高,容易抽搐,刺激子宫收缩…”

“啊?我笑了吗?哈哈,”何隽永揉了揉眼睛,伸个懒腰,隔着被子,轻轻抚摸着依然平坦的肚子,“我梦见我闺女了,当然开心了,嘻嘻嘻…”想起梦里的奶娃娃,她开心的把脸埋进枕头里,美滋滋的回味着梦里的情形。

“闺女?”听到她说闺女这两个字,孟青岑突然感觉心尖上有什么东西,暖融融的,软软的,化成一汪糖水,那滋味,就像果真有个女宝宝,正躺在他和她的中间,手舞足蹈着,哇哇的闹着呢…

一想到这里,孟青岑的心忽忽悠悠的一阵欣喜,女儿啊,真的吗?真的会有个胖乎乎、白嫩嫩,穿着小裙子的小宝宝,奶声奶气的叫他“爸爸”吗?

“真的?闺女长什么样子?你说说…”孟青岑抓住她的手捏了捏,“说说嘛…”

何隽永笑着躺平了身体,把手掌放在肚子上,眨巴眨巴眼睛:“嗯…就像个大娃娃,脸蛋儿象只肉包子,胖嘟嘟白嫩嫩的,真想咬一口,眼睛大大的,像紫葡萄一样,骨碌碌的转,胳膊腿藕节儿似的,就是个米其林宝宝,对了,还有一头小卷毛,肯定是随我,可爱死了,特别爱笑,一直对着我笑,我正逗她叫我妈妈呢,你就把我推醒了,唉!可惜了…”

她叹口气,撅撅嘴,惋惜梦里没来得及听到闺女叫妈妈,孟青岑就盯着她那样看着,忽然俯下头,在她的唇上使劲嘬了一口,“叭”的一声响彻午夜,把何隽永给亲愣住了,她傻傻的瞪着他不明所以,眼前笑得象傻子一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她熟悉的孟青岑。

罢了罢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冷淡,想到这里,何隽永的欢喜顿时冷了:“我要睡了。”她翻个身,背对着他,阖上双眼,身后传来闭灯的开关声,悉悉索索的,他的身体从背后包裹过来,她本能的抗拒着,用手肘顶住他的肋下,身体向床边挪了挪。

“…你进房后,我就把小梦送回家了…”

“……”

“…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好了,让你的实习生受委屈了,我领情。”何隽永特别受不了他的解释,不解释还好,只要一解释,那口气就跟欠他几百万一样,让人火气更大。

“不是,”现在的孟青岑,沾上何隽永脑筋就短路,一句话得在心里翻几个来回才能说出口,“我…她…”

“孟青岑,让我心里过不去的原因,不全是因为梦初芽,”何隽永是个直脾气,从前的孟青岑,总是爱答不理、忽冷忽热的态度,她已经消化习惯了,现在的孟青岑,温温吞吞、似是而非、混沌不清的姿态反倒让她消化不良,“她做了你的实习生没多久,就敢无视你的已婚身份,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根本不拿我的存在当回事,我不能把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设想得多么居心险恶,那只能是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讲实情,其实,孟青岑今天也被梦初芽的冒然而来给吓到了,感动归感动,但僭越身份的关心,多多少少让他感觉有点尴尬。

“原因在于你对我的态度,”何隽永索性翻身坐起,扭亮了台灯,既然要谈,就谈得透彻一点,否则零零散散的谈,既浪费时间,释放不完全的情绪还会遭遇反复,孟青岑也坐起身,围着被子,与她相对,“你说…”

“我能感觉到,你对可尘的生母感情很深,所以,也许你为了履行对她的承诺,也许你是为了证明你对她的感情,才会选择不要我的孩子,而我也尽力配合了,但是意外还是来了,可对孩子的去留,我至少有一半的决定权吧。

“而你,没有尊重我的权利,我不求你尊重我这个人,可至少你要尊重你的妻子的这个角色,在我住院的这一周时间,你对我的态度,你的同事们不可能没有察觉,梦初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你有多不在意我。

“所以她就认定,你和我的婚姻是不牢靠的,你对我也没有什么感情,而你对她的喜欢也从没掩饰过,所以她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就毫无道德负担的闯进我的家,毫不顾忌我的存在的对你示好。

“而你,也照单全收了,所以,她就更加理直气壮的对你发起进攻,因为作为你的妻子的我,对她完全构不成阻碍,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被她提及可尘的生母,孟青岑的心里本能的避忌,和何隽永结婚以来,他对前妻只字不提,不愿去触碰,哪怕一丝回忆都会痛得锥心透骨,他默默低下头,缓了缓沸腾起的心绪,稍稍平静后,抬头望着她隐没在灯影里的脸,那张小脸,明晃晃的写着坚定和倔强,而此刻,她也望着他,她逼他面对,逼他看清楚现状,她的头脑从来清晰。

“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不在意你?”往往何隽永的思路越清晰,孟青岑的脑回路就越迷糊。

“因为你就是这么做的,可如果我都说出来,跟抱怨又有什么区别。”何隽永觉得这个男人又在避重就轻,唉,多没意思,那些他不在意她的事情,无非就是因为他对她没那个情分,伸手向一个不爱你的人要爱,是天下最蠢的事情,如果他心里有你,就算做的再笨拙,也绝不会直接忽略你。

“其实很简单,如果我是可尘的生母,我从半夜开始高烧,一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你会只顾自己睡觉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只能自己爬起来量体温找药吃,直到早上依然没有退烧,如果是可尘的生母,你会不紧张不带她去医院吗?

“我们在超市里走散,你会不找我吗?你会不担心我的安全吗?你会跟大学同学一路聊到餐厅才想起我的存在吗?

“我在朋友家高烧你会不去接我进医院吗?

“发现我怀孕会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不要吗?

“我在你就职的医院住院整整七天,你会只在每天下班后才来看我吗?如果你的答案是‘不会’,就不需要我再证明了吧。”说到最后,何隽永禁不住声音哽咽,她不愿在一个不会为她的伤心动容的男人面前掉眼泪。

她咬着嘴唇拼命忍住,可眼睛还是不争气滚出两行泪来,她抬起手臂,飞快的抹去眼泪,抬手关上台灯,整个人一尾鱼一样溜进被子蒙上头,黑暗里,她听见自己的泪水汩汩的往外淌,怎么又伤心了,明明跟自己说好不在乎了呀,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宝宝啊,她跟肚子里的孩子说,妈妈不要哭,妈妈知道伤心对你的发育不好,所以妈妈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