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张彪落网

郁凉窝在“长亭外”酒吧卡座区最里侧的一个位于角落的座位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

展宏图莫名陷入谋杀嫌疑,嫂子冯敏与大哥的女儿又因张彪的报复而死于非命,而自己却窝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对这一切束手无策。

郁凉仰躺在卡座的长椅上,整个人表面看起来似乎静若幽潭,然而内心深处却早已感到痛苦不堪。

他对此时的自己渐渐升起了一丝鄙弃,甚至觉得是自己的无能害死了冯敏与展钰钰。

郁凉已经被内疚和愤怒折磨了整整一下午。

期间,实在看不下去的程宇又过来劝了他两次,让他去好好睡一觉,可都被他拒绝了。

尽管那些的负面情绪一直紧紧束缚着郁凉,可他的脑子里,却一直都在保持着高速的运转。

他在脑子里不断地推理着任何一种可能。

他越来越觉得张虎的死,并不简单。

大约傍晚时分,冯尹亮突然给郁凉打来了电话。

在电话里,冯尹亮言语间有些兴奋地告诉郁凉,张彪已经被抓住了,经过一下午的审讯,他已经认了罪。

那根疑似凶器的钢管,上面的血迹和毛发经过DNA检验确认是冯敏的血迹和毛发。

此外,被张彪丢弃在云海路的橡胶手套也在一处垃圾堆里被找到了,经过检验,手套上同时发现了冯敏的DNA和张彪的指纹及汗腺分泌物。

张彪逃离现场所驾驶的那辆遮挡了牌照的白色尼桑轿车也找到了,车内提取到了大量的张彪的指纹,确认是张彪本人的车。

冯敏母女被杀一案系张彪所为,证据确凿。

下午的时候,冯尹亮和彭蕊已经负责提审了张彪。

在审讯过程中,张彪也已经老实交代,是因为昨晚听说了自己的大哥张虎被展宏图杀死,一时难以控制情绪,所以在暴怒之下于第一时间开车前往了展宏图家,实施了报复。

“问没问他是怎么知道展宏图家住址的?”郁凉压抑着愤怒,寒声问道。

“据说以前张虎、张彪与展宏图都是跟着一个名叫老暴的人混社会的,后来老暴因为出了点事,就慢慢淡出了江湖,张虎兄弟与展宏图那时的关系不错,展宏图家那片小区出售时据说很抢手,展宏图买房子时走了一下张虎的关系,因此在楼还没盖好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张虎的关系预定了一间,这事儿张彪也知情,所以他知道展宏图家的住址。

“根据张彪交代,几年前展宏图要退出江湖的时候,张虎兄弟俩还曾劝过他,但展宏图那时心意已决,死活不肯再与张虎等人再有任何瓜葛。从那以后展宏图与张虎兄弟的来往就很少了,直到今年,张虎因为一些走私车的买卖才又联系上了展宏图——”

“清不清楚这个老暴是什么背景?”

“这个我也不清楚,据说是挺多年前的人物,这几年并不在靖陵,据说一直是安分守己的状态,不过据张彪说,这个老暴近几年有些起势的样子,刚才说的走私车的买卖据说就是他搭的线。我这边也正准备派人查一查这个老暴呢!对了,你跟了展宏图这么久,没听他说起过这个人吗?”

郁凉沉默了一下:“他基本不怎么和我说这方面的事——”

“这样啊。总之这个案子已经算是结束了。多亏了有你帮忙,案子侦破的很顺利!”电话那头冯尹亮的声音顿了顿,突然问道,“你晚上有时间吗?”

郁凉一愣,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要怎么回答。

“我说你别他妈跟我装死人啊!”电话里传来冯尹亮有些恼火的声音,“晚上九点半,老地方。你小子要是敢不来,郁凉,咱们兄弟这辈子就真到头了!”

说罢,也不给郁凉回话的机会,电话那头便骤然转成了盲音。

“喂?”郁凉微微蹙眉,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冯尹亮已经挂断,只好一阵苦笑,盯着手机看看时间,此时是下午五点四十六分。

距离冯尹亮单方面定下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郁凉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他站起身,用力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将胸中的浊气用力呼出去,虽然整个人觉得清爽了许多,可一天一夜没睡的他还是决定先回家睡一会儿,晚上再去赴约。

这次是说什么也逃不过了——

不声不响地消失四年,总该给兄弟一个交代。虽然这个交代来得如此不合时宜。

当年郁凉被警校开除,一方面觉得心灰意冷,另一方面觉得太过丢人,所以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个人就不声不响地走了。他的那些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学校,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后来,被开除已经有一段时间后,郁凉本想给自己同宿舍的几个兄弟打个电话,可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作罢了。

于是这么多年虽然他人一直仍在靖陵,却始终躲着这些兄弟,没有任何联系。如果不是这次展宏图出了事,可能郁凉还是会躲着冯尹亮等人吧。

当天晚上九点,郁凉换了一身休闲装,驱车来到了位于松江警校附近的青云路。

将车停在青云路附近的一个收费停车场里,郁凉下车步行去了青云路里侧的小吃一条街。

尽管已经四年不曾来过这里,可这儿的一切仍旧是那么熟悉,只不过,此时的那种熟悉中,又隐隐带着些许说不出的陌生。

长长的步行街两旁,挤满了各色的小吃摊位,其中尤其以烧烤类居多。

炭烤的烟火气里,四处弥漫着孜然点缀羊肉的浓香,不断挑逗着路人的津腺。

晚上九点多,正是夜市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小吃街里的人像溪流一样,沿着摊位摆放的方向,蜿蜒流动。

“水流”阻塞的情况在这条并不宽阔的长街上也时有发生。

就如此刻的这个烤冷面的摊位前,一大群年轻人正堵在那儿吵着要买几份烤冷面,使得不愿从人群中硬挤过去的郁凉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冷面躺在烤板上,嘶啦嘶啦冒着热气——

郁凉下意识望向烤板,那里正放着他曾经最爱不释手的小吃。

冷面趴在铁板上,香味儿开始慢慢顺着热气升腾起来,老板用左手从烤板下面拿出一颗鸡蛋,顺势在烤板边缘轻轻一磕,不偏不倚,刚好在鸡蛋中间的位置裂开一个缝儿。拿到冷面上方,手上稍稍用力,轻轻一掰,蛋清与蛋黄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

蛋液热情洋溢地扑到冷面上,一瞬间,香味儿立马变得更为浓厚,愈发气势汹汹起来。

顺着升腾的热气,香气四散飘去,故意引诱般地往周围人的鼻孔里钻。

郁凉的喉咙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冷面和鸡蛋紧紧贴合在一起,在铲子下翻来覆去。

终于,到了香肠闪亮登场的时刻,只见它在铁板上打了几个滚儿,便被铁铲断成五段儿,顺势成为夺目的第三者。

紧接着,葱花、白糖、蒜末被相继空投而来,香气愈发缤纷扑鼻。

最后,几滴陈醋收尾,随着热气缓缓升腾起来的淡淡酸爽,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热气腾腾的烤冷面终于做好了。

一群年轻人人手一盒,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烤冷面摊位。

郁凉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看看时间,就快到九点半了,赶紧快步去往约好的地点。

冯尹亮说的老地方是一家东北烧烤店,名字叫“老关东”。

当年读警校的时候,郁凉与冯尹亮还有其他几个警校的兄弟经常来这里喝酒撸串。

那时候,年少轻狂,一边互相猛灌啤酒,一边吹牛逼,出口句句都是要侦破大案要案。

郁凉更是曾在“老关东”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握着酒瓶,大过豪言:兄弟几个几年之后都做区支队长!

神情言语间大有一统松江省刑警部门的架势。

岁月总是匆匆,一晃已经过了好多年,可谁又能料到,曾经最有可能坐上支队长位置的郁凉如今却连个刑警都未能当上呢。

有时候,你可以不信邪,但你不能不信命。

命这东西,谁都说不清——

郁凉心情有些复杂地推开门,烧烤店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

下意识地,郁凉向着店里靠右边倒数第二张桌望去,随后发现冯尹亮早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

冯尹亮叼着一根烟,面无表情地望着刚进来的郁凉,随后朝着自己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

郁凉走过去,一把拉过椅子,坐下。

冯尹亮也不打招呼,把烟从嘴边取下,按进了一旁的烟灰缸,掐灭。

伸手拿起笔来,头也不抬地在菜单上画起来。

“就咱们俩,肉串就一样来十个吧。腰子你不吃,我自己来俩。土豆片儿来三板,张斌不在这儿也吃不了太多。来两把小脆骨。再来一个烤猪心。鸡翅、烤肠、肉皮一样四个。生蚝你不吃,我来一个。面包片我不吃,按以前的数,给你来三个——”

郁凉嘴唇动了动,想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怎么吃甜的了,可见冯尹亮已经写上了,也就没再多说。

一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冯尹亮又陆续点了几样其他的串儿,然后抬头大喊了一声:“刘嫂,点完了。”

在另一桌旁正忙活的店老板刘嫂朝冯尹亮看了一眼,瞪眼骂道:“喊啥!没看见忙着呢吗?先放那儿,要喝啥酒自己搬,白的在货架上,凉啤酒在冰柜里。”

“好嘞!”冯尹亮也不问郁凉喝什么,径自起身,到结账处里面的货架上拿了四瓶牛栏山,又从冰柜里提了一提凉啤酒回来。

刘嫂忙完了那桌客人后也走了过来,她一眼便瞧见了郁凉,当即有些惊喜道:“诶呀,大兄弟,你来啦?刚才都没敢认。这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郁凉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这两年一直在外地。”

坐在郁凉对面的冯尹亮冷笑一声,眼中划过鄙夷的神色,拧开一瓶牛栏山,给自己倒上了。

刘嫂拿起菜单,一副恍然的神情:“我说的呢!这几年要不就这小子自己来,要不就跟那个又高又壮的小子两个人来,都没见你和小不点儿——”

闻言,郁凉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望向冯尹亮。

却见冯尹亮眼中的神采明显一黯,故意避开郁凉疑惑的眼神,径自喝了口酒。

刘嫂对完了菜单,说了声“一会儿就好”,转身离开了——

郁凉把目光投向冯尹亮:“杜壮分哪儿去了?他这几年没回来过?”

冯尹亮默然不语,眼睛直直地盯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眼中一瞬间竟有些恍神。

郁凉皱眉,微微提高了音调:“喂,疯子,我问你话呢!杜壮去哪儿了?”

冯尹亮猛地把视线从酒杯转移到郁凉身上,眼中好似压着剧烈的怒火:“分去了龙岗市的玉山支队。三年前,死了——”

一瞬间,郁凉整个人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