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凉重新打开现场勘验记录，翻到后几页，一边看一边冷声道：“现场的血迹分布主要在客厅靠门口附近，在靠近沙发处，以尸体头部所处位置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天花板及门上有少量溅射血迹。与我之前分析的情况吻合。客厅便是冯敏被害的第一现场。现场没发现任何陌生人的指纹。但有提取到半枚脚印。”

王远凑过来，看到勘验记录上写着在尸体旁提取到了半枚血脚印，推测脚印长约255~260mm之间。

“这人穿41或者42号的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身高应该在168公分到175公分之间。”王远淡淡道。

郁凉点了下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当即沉声对冯尹亮道：“你马上派人去查张虎的弟弟张彪，先确认案发时他在哪儿！”

冯尹亮神情一肃：“好，我这就派人去！”

这时，一名警员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刚一到门口便叫道：“冯哥！疑似凶器的棒子找到了，在去往云海路方向的一个垃圾桶里找到的！”

“什么样儿的？”

“是个八十公分的钢管，口径大概是四公分，上面沾了大量血迹和少量毛发，样品已经送回支队去做化验了！”

郁凉眼神微微一亮，当即沉声道：“派人仔细确定他的逃离路线，调取沿途监控，着重排查云海路附近！现场没留下任何指纹和毛纤维痕迹，说明他作案时一定带着橡胶手套，他不会把手套一直带在身上，他既然在云海路丢下了凶器，那就说明云海路已经属于他的心理安全区域，在下一个让他感觉安全的地点，他就会将手套丢弃！

“如果作案的真是张彪，那他十有八九是开车过来的，因为怕车的目标太大，他大概是把车停在了距离盛世嘉园小区很远的地方。等他扔了手套，应该就离车不不远了——”

冯尹亮有些兴奋地一拍手：“找到了手套通过化验手套内侧的DNA就能知道谁是凶手了！”

郁凉则淡漠地点点头。

冯尹亮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复杂地对郁凉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你跟我回队里吧！我这就联系人去交管局查监控。”

郁凉拒绝道：“我就不去队里了，韩队现在对我很有意见。交管局那边你不是要派人过去吗？我跟着过去吧。咱们互相留个电话号，一旦调查有了结果，尽快互相通知——对了，叫一个人跟我去交管局就行，我的车坐不下那么多人。”

冯尹亮盯着郁凉，冷笑一声：“这回不躲了？肯留下电话了？”

郁凉这才意识到冯尹亮与自己说话时一直都带着些情绪。

他知道冯尹亮对自己的不满情绪从何而来，可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好迎着冯尹亮的双眼道：“我这不是已经被你抓到了吗，有时间给你交代！你们快回支队立案吧——”

冯尹亮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好，我等你给我交代！我们这就先回队里了，交管局那边待会儿我会安排小彭过来。彭蕊，我们下两届的师妹，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她家离这边最近。”

郁凉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个学妹，当初在警校的时候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也成了刑警，还是个外勤。

郁凉在心中自嘲了一下，对冯尹亮点点头：“我知道她。”

冯尹亮拍了拍郁凉的肩膀：“那就好，我一会就让她开车过来。不过我警告你，凉子！这次我看你再跑一个试试！”

郁凉微微敛眸，直接忽视掉冯尹亮的威胁：“你快些叫她过来吧，别开车了，打车吧。一会儿让她坐我车，我拉着她去交管局，等查完监控我再把人给你送回去，不然我的车扔在这儿也没法弄。”

冯尹亮点点头：“那也行！你先在这稍等一会儿吧，她应该很快就会到。我跟老王这就先回队里了。”

郁凉点点头，不再多说。

倒是王远，在临下楼前，难得地回头对郁凉笑了笑：“小子，这么久没见，没想到这验尸的水平不仅没落下，还有提高啊！虽然没进得了警队，可这法医的水平倒是长进了不少——”

郁凉从王远眼中看到一股别有深意的味道，不仅苦涩地勾了一下嘴角，算是对他笑过，出声时的语气却难免有些低沉：“当年也想着或许可以考法医——”

“唉，也难为你了。老韩这人就是一根筋！”王远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对郁凉警告道，“我听冯尹亮说这个展宏图是你认的大哥？”

郁凉听到王远提起展宏图，整个人的神经都立马绷紧了起来。

王远深深看了郁凉一眼：“我可告诉你小子，别再触老韩的霉头。张虎的尸体我看过了，脖颈处的割伤与展宏图当时手里的破碎酒瓶完全吻合——这案子基本上已经算是定型了！”

郁凉面色凝重，刻意压低声音道：“可我不相信我大哥会杀张虎！除非他对我亲口承认！”

王远淡淡地瞥了一眼郁凉：“他现在被押在局里，明天一早应该可能会转移到城南看守所，等到了看守所之后，就可以申请探视了，到时候你亲自问他吧。”

说完，王远不再理会郁凉，转身下了楼。

“明天——”郁凉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下，心绪复杂地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展宏图家。

原本热闹的三口之家，如今却徒留一屋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郁凉强忍着胸中的一股悲闷，也跟在王远身后下了楼。

初春时分，乍暖还寒，夜里尚且有些冰冷的凉意。

薄薄的月色打在地面上，好似在地上凝了一层白霜。

命案现场的调查已经接近了尾声，冯敏和展钰钰的尸体被分别抬上担架，用如雪的白布遮盖着，被相继抬出了17栋的公寓楼。

两副担架从郁凉身边缓缓路过。

郁凉怔怔地望着那两片在月光下显得愈发青白的遮尸布，心中一阵揪心的烦乱，他数次遏制住眼中骤然泛起的潮湿，强迫自己处在一种极度冷静甚至是冷酷的状态下。

只有这样的他才能够更快地协助破案，才能揪出凶手。

然而，尽管如此，郁凉还是不知道，几天后如果真的可以在看守所中见到展宏图，他该怎么对展宏图说起这件事情。

自己究竟将怎么面对大哥？郁凉的鼻子无比酸涩。

“郁凉师哥？”正当郁凉呆立在楼下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郁凉下意识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身前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留着短发、穿着一件黑色皮质机车夹克的女孩儿。

她俏生生地站在郁凉面前，正用一双杏眸定定地盯着郁凉，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激动。

女孩儿生得眉清目秀，鹅蛋脸，纤秀的柳叶眉下生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

女孩儿虽然看起来年纪很轻，可即便是在郁凉面前很随意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也是身姿笔直，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子刑警独有的干练。

看到郁凉望向自己，彭蕊刻意掩去了眼中的激动，微笑着对郁凉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欲与郁凉握手的意味不言而明：“师哥，好久不见！”

郁凉却对此毫无反应，他用一种近乎淡漠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儿，把她与脑海中那个女孩儿的模样简单做了一番对比，确认了正是曾在学校有过几面之缘的彭蕊。

“走吧——”郁凉没有与彭蕊握手，而是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彭蕊有些尴尬地在郁凉身后收回了手，却没有生气，反而快步跟上：“郁凉师哥，你知道去交管局的路吗？如果不太清楚的话，我可以来开——”

郁凉闻言，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漠然道：“被警校开除前，我在支队里做了一年的实习生——”

彭蕊适时住了嘴。

这一次她注意到了郁凉的眼神——

冷漠、锐利，像一柄随时会划破了夜色的冰冷的刀。

只是那目光里，似乎还深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疲倦和悲伤。

因为郁凉的冷漠，彭蕊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又因为他刻意掩饰的疲惫，心里泛起一抹心疼。

两个人在警校读书的时候见过几次，那时候的郁凉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两人不是十分熟络，但那时他见到她还是会笑着打招呼的。

关于郁凉的很多事，彭蕊都知道：

眼前的这位郁凉师哥，成绩优异，能力超群，听说在大二的时候就曾帮助一个县级的刑警大队破获了一桩谋杀案。据说，当时从案发到凶手确定，最后到案犯被缉拿归案，只用了不到48个小时。

事后，该刑警大队给警校写了一封极具赞扬的表扬信，夸赞学校育人有方。学校得知此事后，更是对郁凉进行了大力的表扬，并给予了丰厚的奖励。

当时整个警校里都在传，这位郁凉师哥在破案时运用了如今最先进的现场勘验及犯罪侧写技巧，在案发现场直接就给出了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可能从事的职业、日常的行为习惯及作案心理。

通过郁凉描述的犯罪嫌疑特征，警方走访排查，在第一时间抓住了凶手。

大三下学期，经市局领导亲自批准，郁凉以实习生身份进入靖江刑警一支队，先是跟着法医室负责人王远学习法医方面的实操，后又跟着支队长韩玉峰做外勤工作。实习期间，相继协助韩玉峰等人破获了“7.16入室抢劫杀人案”、“10.28连环变态杀人案”以及“3.11奸杀分尸案”等重大案件。

这些事迹被同为实习生的其他师哥师姐传回学校，郁凉一时间在学校内被奉为传说，成为了无数的新生崇拜的偶像。

可惜——

尽管郁凉在实习期间多有立功，但不论是学校还是警队却都没有对他给予奖励。因为在这期间，郁凉曾有过几次暴力执法的行为。

彭蕊也知道，这个郁凉师哥嫉恶如仇，在面对不法分子时一直表现得脾气火爆，在校期间也曾三番五次地与校外人员发生斗殴，并且多次被通报批评，但屡教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