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豆芽与银毛小鼠

村头柴火垛里藏着一窝老鼠,这件事本来只有我和豆芽知道。

豆芽是我们家的另外一个孩子,是个小女娃娃,比我小两岁,我一直管她叫妹妹。曾经在四五岁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一直以为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直到有一次,我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出门去尿尿,过走廊的时候偶然听到爷爷和我家隔壁的冯瞎子在唠嗑,两人话里话外提到了我跟豆芽。出于好奇,我憋着尿,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豆芽跟我压根儿就没有血缘关系,她其实是爷爷从外面抱回来的,准备养大以后留着给我做媳妇。

说实话,当时听了爷爷他们俩的对话,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些年一直被我当亲妹妹搂着哄着的小女娃娃竟然就是我以后的媳妇!

我恍恍惚惚地去到院里,心不在焉地尿了泡尿。

等我回屋爬上炕,看见豆芽在我身边正嘟着小嘴儿睡得酣甜,长长的眼睫毛时不时地微微颤动,一张滑嫩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粉,水灵得像棵小葱一样,真是让人越看越稀罕。

这就是我以后的媳妇啊!

我忍不住“嘿嘿”傻笑了两声,我轻轻用手指点了点她小脸蛋儿,嫩滑嫩滑的。

我轻手轻脚地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带着满心的窃喜在她身边躺下,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豆芽一直都长得像个可爱的瓷娃娃,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的,好看得不像话。

但令人难过的是,我可爱的豆芽妹妹天生不会说话,只能靠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通过从嘴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表达她的意思。对此,我虽然很难过,却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而且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随时都理解她在表达什么的人。

况且,我也是离不开豆芽的。

我从小就一直有一个毛病,每年一进农历七月,我的手脚就开始变得冰凉。等到了七月中旬,这种情况还会加重,我会时常感到浑身发冷,其中最严重的是七月十五那天,每到那天,我都会害严重的心口疼。

每到农历七月,爷爷就让我和豆芽都脱光了互相抱着睡觉,那时都是小孩子,脱光了抱着睡也没觉得有什么害臊的,何况豆芽乖巧,她知道这是帮我减轻痛苦,从来不扭扭捏捏。非但如此,她还常常跟我“说”,她抱着我睡,晚上睡得可香了,所以特别愿意搂着我睡。

而每次当我抱着豆芽的时候,都能感到从她那小小的身子上传来一阵阵的温热,这么一来,我的身子也就不再冰凉,整个人也都舒服好受了许多。

等我心口疼犯了的时候,爷爷又会叫豆芽用手帮我轻轻捂着胸口,说来也怪,只要她那小手一把我心口捂住,就有一股暖流传进我的胸口,那疼痛就会慢慢减弱,直至几乎消失。

所以长久以来,我几乎认定豆芽就是老天爷专门挑选出来送给我的媳妇人选,我们是注定不能分开的两个人。

我们两个就像两棵被种在一起的小树,枝叶交叠,根系缠绕,彼此注定此生无法分离。

说回柴草堆里藏着老鼠窝的事。

我之所以能够知道柴草堆里有老鼠,这件事还得从半年前我跟豆芽在蒿草地那边儿放鸭子说起:

那是半年前的一天,我刚在钱老四家练完功,就火急火燎地跑到村头的草地那边去找豆芽,我知道豆芽每天那个时候都会在村头草地里放鸭子。

结果那天我看到家里的鸭子都乖乖地在草地边上吃草,而豆芽却不见踪影。

我挠挠脑袋,心想,莫不是这小丫头看见我来了,故意跟我躲猫猫呢?于是就开始往草地东边儿找,村口能藏人的地方也就草地东边儿,因为这儿有一片半人高的蒿草地。

蒿草地再往里是个水泡子,村里时常会有人来这儿钓鱼打鸟。

我心想,豆芽肯定是看我来然后躲进水泡子那边儿了。

果不其然,穿过蒿草丛,我就看见豆芽正撅着小屁股,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豆芽!我叫她。

豆芽听到我的声音,惊喜地回过头,圆圆的小脸蛋儿浮起了一个大大的笑,然后起身跑到我身边,欢喜地摇我的胳膊。

我捏捏她的小脸儿,问道:“你咋自己跑这儿来了?把放鸭子的事儿都给忘了吧!要是鸭子丢了,看回去爷爷罚不罚你!”

豆芽看样儿是真把放鸭子这事儿给忘到脑后了,她可怜兮兮朝我眨巴眨巴大眼睛,不好意思地冲我吐吐舌头。

“走吧,哥跟你一起放小鸭去。”说着,我便拉她的手往蒿草丛外走。

可豆芽却站在那儿没挪步,反而用力拉住我,换上了一副十分焦急的表情,让我跟她到水边去看看。

我心下好奇,顺从地被她拉到水边,结果看到水边儿的土地上有一铁夹子,就是那种既可以用来捕鸟又可以用来打老鼠的铁夹子,上面死死夹着一只老鼠。

那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老鼠,不同于普通的关东灰毛老鼠,它浑身上下的毛竟然都是银白色的!更特别的是,它的头顶还有一撮纯白色的毛儿,看起来就像是特意做了发型似的,那卖相比起一般的老鼠来说,不知道要骚包多少倍!

此时这银色的小老鼠被夹在铁架子上,正努力地用鼠牙为自己创造逃生机会。

我一看就乐了,用牙啃铁,这不是纯扯淡吗!

豆芽拽拽我的胳膊,眼睛里闪着恳求的神色,那意思似乎想是让我救救这只老鼠。

说实话,我心里老大不愿意,因为我很实在是很讨厌老鼠,它们穿房盗洞,糟蹋粮食,还啃坏过我好几件衣裳!

它们更是关东四害之首!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豆芽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央求我,再加上这小老鼠生得模样也不怎么招人厌,我也就勉为其难,蹲下身,用手去掰那铁架子。

没成想,第一次竟然没掰动。

这玩应还挺有劲儿!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咬牙用力,终于是把那夹子掰开了一道缝儿。

那银毛小耗子见我把铁夹子掰开了个空儿,“呲溜”一下就从那夹子缝中间钻了出来。我心里挺吃惊,暗道,这铁夹子这么大的劲儿,竟然没把这小耗子打伤打残,它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更令我惊奇的是,那银毛的小耗子从夹子里脱了身,却并没转身就跑,反而是趴在地上一直拿黑豆似的小眼睛盯着豆芽瞧,那对儿黑黑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目不转睛。

意识到这小老鼠的特别,我也歪头盯着它。

可这小耗子自始至终也没看我一眼,我当时毕竟也还只是小毛孩子一个,一见它那对我视而不见的模样,当时就心生不满,于是指着它的鼻子喝道:“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你咋不瞅瞅我呢?”

我本就是玩闹似的随口这么一说,可谁知那小耗子竟然颇有人性地冲我甩了一个白眼。我当时一愣,以为自己眼花,忙用手揉揉眼睛再看它,却见它搭理也不再搭理我,而是跑到豆芽的脚边,把脑袋那撮白毛贴在豆芽的小布鞋上,轻轻地蹭了蹭。

豆芽的一双眼弯成月牙,欢喜地蹲下身,伸手便要去摸那银毛小耗子。

我紧忙伸手拉住她:“干啥啊,别让它给你咬了!”

银毛小耗子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总算是再次把脑袋朝向了我。

然后——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竟然冲我吐了一口口水。

妈的,竟然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我恼羞成怒。

当即假装要用脚去踩它,这银毛耗子倒是灵巧,“噌”地跑到一旁,然后眼巴巴地望着豆芽,最后竟然像人一样直立起身,两只前爪合十对着豆芽拜了拜。

我顿时瞠目结舌。

呆呆地望着这只像人一般做派的银毛小耗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只银毛小耗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老鼠——

我和豆芽该不会是遇见了个鼠仙儿吧!

我和豆芽从小儿就是听着隔壁冯瞎子讲的鬼怪故事长大的。

冯瞎子不仅是眼瞎,他的手脚其实都有些残疾,其中左手少了两个手指,右脚就只有一根脚趾头,平日里根本就干不了农活,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爷爷接济他,年年分他些粮食,好在他吃得不多,我们家也供得起。

在我跟豆芽还要小一些的时候,我爷爷白天出门去种地,就把我跟豆芽交给冯瞎子,让冯瞎子帮忙照看着。

冯瞎子别的本事没有,可这肚子里装的都是些符咒妖鬼吓人唬人的道道儿,我们俩跟在他身边,从小可没少听他给我们讲这些个山野精怪、妖人鬼神的故事。

而这其中,恰恰就有两个关于鼠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