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Cool&The Gang 第三章 京都豪杰

你不应在这个时候缅怀过去,一直向前才是丰臣秀吉,不是吗?——竹中半兵卫

生命如此短暂,人类,去恋爱吧!——前田庆次

我才是时代之父!国家的未来由我创造!——丰臣秀吉

1

“讨厌啦,阿庆先生你真是的~♡”

“喂~不可能有这么奇怪的夫妻吧~♡”

“补补,是真的啦!我伯父利家跟松姐就是这样的一对夫妻,很有趣吧。”

——花都既京城。

从地理位置上看位于正中央地带附近的这座城市,尽管经历了长期战乱,却一直保持着日本中心的不动地位。话说誓夺天下的人一般都会以京都作为首要目标,就连那个打破了诸多传统与旧习的魔王信长也不例外。即便多次更迭过统治者,京都城仍容颜不改美丽依旧,地位从未被其他城市所逾越。

京都作为日本的中心并不局限于地理和政治上,在文化及艺术封面也是日本的中心。因此无论专攻哪个领域,想要统一天下的话首先得前往京都。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吧。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对自己身居日本中心怀有强烈的意识,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他们的价值观里首先定是以华丽为重。在京都,四处可见个个男女身着艳丽的服饰,还有被称作倾奇者、浓妆艳抹和和服各异的年轻人在大街上游行。

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京城以外的世事百态毫无兴趣,全身心投入恋爱、赌博、打架及祭祀当中,讴歌着属于这个人世的春天。

一家面向花都大马路的旅馆,刚才的男女说笑声就是从这里的二楼传来的。准确说来人数是一位男性,两位女性。女的均为容貌姣好的妙龄少女,掌握了谈话主导权的青年男子则盘腿坐在她们之间,看那身华服就知他是倾奇者,肩上还蹲着一只小猴子,两位女性称呼他为“阿庆先生”。

“可是,真不敢相信~为了丈夫竟然走偏日本全国去寻找食材♡”

“是啊,就算是阿庆先生您,钓起一条金枪鱼也比较苦难吧~何况一个女人,怎么拿得了那么重的东西~♡”

“你们也这样认为是吧?不过,那正是松姐厉害的地方呀。要知道人家可是用薙刀的能手,比我这个外行要强得多哦。”

“哎呀,阿庆先生您真是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嘛~♡”

“都说是真的啦!我可没有说谎啊。在加贺的时候,我和利家还经常被松姐举得薙刀追赶呢。”

“好啦,不说这个了♡。呵呵,跟阿庆先生您聊天还满有趣的嘛~”

被称作“阿庆先生”的倾奇者青年每说一句话,他身边的两位女性就发出几声咯咯的娇笑。而见她们面露笑容,“阿庆先生“也显得颇为开心,于是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另一个新话题。期间他忽然对二人的脸庞交替端详了一阵,接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哎!?你们好像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更漂亮了嘛?”

听“阿庆先生”这么说,二女的两颊顿时飞起一片红云。

“……难不成……恋爱了?”

话音刚落,二女的脸上更显绯红,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其中一人边佯怒边对“阿庆先生”一脸娇羞道:

“我们两个从很早以前就对阿庆先生着迷了呀~♡”

另一人则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

“真是的,还以为你会明白我们的心意呢~♡阿庆先生好坏~♡”

“哦?对象是我吗?嘿嘿,这下惨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可不觉得有多惨,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位左拥右抱着两朵花的“阿庆先生”,名字叫做前田庆次。恋爱打架赌博再加上花,住在这京都的人当中,恐怕他就是最能为花都·京都代言的青年了。

庆次出身的前天家,其叔父利家为织田家的家臣。也就是说,庆次本来并不是在京都成招摇过市的倾奇者,而是一名带刀杀敌纵横战场的武士。尽管一直到最后终究没能让二女相信,但他对她们提到的“利家”和“松姐”也的确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庆次还住在加贺的前天家时,他们便是而双亲、时而如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一样接待他。

不过前田庆次虽出生于武斗之家,但他并不把武士的价值观视作最高级别的价值。不仅对众多英雄豪杰梦想的夺天下之霸业毫无兴趣,而且比起战斗的胜败,对他来说找个人恋爱然后获得幸福才是更重要的事。

不用说,庆次也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丈夫。当他奔赴战场,也会为显示自己的英勇气概而表现兴奋,但这种兴奋终归只限于某种程度的打架,性质和其他众多武将有着极大的差别。

前田庆次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久他便离开了前天家,想来也是很自然的了。

离开加贺的前田庆次流浪诸国,视野开阔不少,也认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途中他还曾与多名女性相恋,一路风流至今,不知不觉总算来到了这座为他而存在的城市——京都。

“大家都去恋爱吧!”

这句话是前田庆次的口头禅。而他对女性向来礼仪有加,热爱一切文化演艺活动,只需拿出一半功夫就能把别的倾奇者击败,加上又很懂得说话技巧,面对这样的他,女人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当然,仰慕庆次的可不单单是异性。凭借强劲的腕力和优雅的气度,庆次迅速成为了京都最有名的人。

在京都的每一天,前田庆次都过得无比滋润。但没有人知道,平时总把恋爱一词挂在嘴边的他,一生发自内心真正爱过的女性,其实只有一个人……

“……呀,两手都是花,感觉真是特别的好啊。那今晚我们三个人就开怀畅饮到天明吧!?”

同时遭遇两位女性告白的前田庆次禁不住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阿庆先生你还真是个奢侈的人啊♡”

女子显然高兴还来不及,说着便把身子朝正端起酒杯送往嘴边的庆次肩上靠去。不料端坐在庆次肩上的小猴子却“吱”地叫了一声,像是在表示抗议。顺带一提,这只小猴子可不是野生的,而是与他平起平坐的朋友,名字叫做梦吉。

“……哦?抱歉抱歉,梦吉!“庆次抚着肩上梦吉的背,很有规矩地对二女低下头。

“梦吉先生,你在生什么气啊?”

“应该是自己也想加入进来吧。”

庆次也嘿嘿地笑着,目全看向蹲在自己肩口的梦吉。

“……既然今天心情特别好,那今晚就我们三个人加上它,一起彻夜饮酒到天明吧——”

——砰!

突然,连接庆次他们所在房间与走廊的隔扇被使劲地推开了。

“阿庆先生!不好了,阿庆先生!”

“……怎么了,是你啊……别这么突然跑来吓人嘛。”

见冲进来的人不是据说想打他以博出名的倾奇者,而是某个认识的商人(其实只是他的一个赌友),庆次稍微松了口气。

此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一时接不上来下面的话。看着他这副样子,庆次忍不住想逗逗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现在正沉浸在恋爱的花海当中陶醉无比呢。你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也太不解人情了吧……还是说,你也想加入我们讨论恋爱的话题?……”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阿庆先生!”

可那人满脸涨得通红,拼命地对他喊出这句话,庆次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调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跑来打架了!”次然终于开始口沫横飞地描述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家伙,总之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打架?在那儿?”

庆次眼里闪出惊喜的目光,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对他来说,打架是跟恋爱处于相同级别的爱好。

“在广场!自认为身手不错的家伙全都出动了,现在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谢了!”

听闻一场大乱斗正在上演,庆次自然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到现场,连跑出走廊本下楼梯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只听一声吆喝,人影一闪,不等在场的三个人反应过来,庆次已经从二楼凭空跳出去,稳稳地站立在了京都的大马路上。

“阿庆先生,多加小心呀!”前来通报的男人从二楼探出头,对着庆次的背影大喊道,“那帮家伙就是冲着你来的!在正式开打之前,他们就一直在叫嚷着你的名字!”

“……冲着我来的?那我倒是越来越期待了。”庆次回头投来一个灿烂的微笑。

“阿庆先生!加油哦~♡”

“为了我们,你一定要赢哦~♡刷新一下人战千人的记录啊~♡”

刚才一直在陪酒的两名女子也跑到报信的男人旁边,为庆次送去她们的高声应援。

“放心,交给我吧!”

庆次对二女举起拳头,头上的梦吉则“吱吱吱”地又叫又跳,似乎在催他快点前行。

于是,庆次带着梦吉,轻快地朝广场的方向飞奔而去。

2

——在这里,让我们暂时先回到前田庆次去往广场的一个月之前。

当时,虽说片仓小十郎身上的伤并不是很深,但为了保护遭神秘刺客下毒手的主人,他付出了代价也可谓出乎意料的重。

发生那件事以后,好心的真田幸村立即去找了一位大夫来,对小十郎进行了止血和药物的治疗。不过在大夫看来,近一段时间之内小十郎都需要绝对的静养。

但现在,小十郎和他主人伊达政宗,毕竟正置身于可以说是敌阵中心的武田领土内。

一直以来,武田和伊达之间倒也并没有过什么战端。但如果知道伊达军的统帅政宗和其军事片仓小十郎此刻正身陷自己的领土内无法行动,武田信玄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万一他有立即出兵逮捕政宗和小十郎,进而侵占伊达领土的打算,完全可能把政宗当人质逼迫伊达军投降。要是对伊达的领土不感兴趣,也能以政宗为要挟来交换犯人和财宝。

或者说,如果武田信玄正确理解了片仓小十郎对政宗的价值,他也可以采取交换财宝后单单放了政宗,而将小十郎处死的手段。失去了右眼,龙不可能再高高地飞翔于天,只会凄惨地坠落至地。

然而,真田幸村并没有向主君及自军的将士报告政宗和小十郎的事。

不仅如此,对自己带来的大夫他也隐瞒了政宗和小十郎的身份,指示大夫将二人带到自己位于附近小镇的诊所。此外,他还跟大夫约好不要跟人提起收留了这二人,他绝对不打探他们的真实身份。

当然,这位大夫对二人的身份是有所怀疑的。尤其是政宗的脸非常具有特征,或者说他本身也很在意这位绑着眼带的武者究竟是谁。不过兴许他最后还是觉得,这也就是年轻武者将真田幸村为凝聚人望而做的好事吧,因此小十郎在这个诊所待了将近十天,期间并没有武田士兵攻入政宗领地之类的事端。

十天后,小十郎终于能够下床,于是政宗决定立即将他带回奥州。之前虽委托幸村送了一封告知自身安全的书简到本国,但这段领主和军师都不在的时间确实长了一点儿,而且政宗也希望小十郎能在更安心的地方静养(当然这里没有指责幸村的意思)。

他们往奥州出发之前,幸村前来一尽送别之礼。

“承蒙你照顾了,不过最后还是没分出个胜负。”政宗说道。

“无所谓啊,政宗阁下。”幸村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分出胜负就没分出吧,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沮丧的。”

“What?”

“经过这次的事,感觉跟你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因缘。即便现在暂时分开了,总有一天还有机会再战的。也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可以确信这一点。”

“什么呀,幸村,原来你也很会说Fantasy的话嘛。”政宗露出一丝挪揄般的笑,但表情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不过也是,其实我也觉得你就是我宿命的对手。总有一天,决斗的日子会来临的……我相信这一点。”政宗伸出右拳,自信满满,“在打败你之前,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剑生锈,真田幸村!”

幸村也将自己的拳轻轻撞到政宗的拳上:“彼此彼此,不要再被想不到的敌人偷袭了啊,伊达政宗!“

带着笑容以话语和拳头相交之后,两个男人就此告别了对方。

“好,我们走吧,小十郎!向奥州出发!——Ha!“

“等一下,政宗大人。……哎,您忘了我是有伤在身的人了吗?”

“护驾辛苦了,小十郎大人——!”

出发之前,想必他们也是事先发出书信通知了的吧。

当政宗和小十郎抵达的时候,发现一批伊达家的士兵骑着马聚集到了奥州边境附近。四周充斥着他们喧闹的赞颂之辞,每个人都对小十郎的归来表现出衷心的喜悦。

“噢!!!!!!!小十郎大人!小十郎大人!”

“……深田好些了吗,小十郎大人?还以为您再也不能跟我们一起缔造传说了呢……好担心……呜呜……”

“我,我是一只坚信的,小十郎大人!您绝对是一条硬汉!”

士兵们个个面色潮红,有的忍不住流下泪来,甚至发出呜咽的声音。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片仓小十郎对伊达家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

“……喂,我说你们,不要随便跑到这种地方来聚会好不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困扰的……啊,那写着‘欢迎您回来,小十郎大人!’的大旗是怎么回事?完蛋完蛋,太丢人了,‘欢迎回来’的‘回来’不是那样写的吧……”

面对士兵们人情疯狂的出迎,被誉为伊达家最理性之人的小十郎不由得眉头紧锁。但在场的人都能轻易看出,骂骂咧咧的态度其实只是用来掩饰内心难为情的手段。

“这不是挺好嘛,小十郎。弟兄们也在为你的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呢。”说着,政宗拍了拍军师的肩膀,然后转向士兵们。

“喂,大家!小十郎这家伙说出这么讨人嫌的话,说明他的伤还没完全好。……看,我只是这样轻轻拍了一下,他就皱起眉头来了。”

“……那厮因为,政宗大人你下手不知轻重吧……”

“你们看,伤口一痛就怪我……快把小十郎带去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政宗话音刚落,士兵们便冲到了小十郎眼前。斜视着小十郎的模样,政宗的发言也越发激昂。

“其余的人到主要家臣那边去集合,回去以后我们马上召开会议!”

于是,政宗刚一回到据城咪泽城,家臣们已经遵照指示在军议室集合好,其中惟独少了一向都长伴政宗左右的小十郎,但这也没办法。与各位家臣一一示过意后,政宗首先对自己长时间不在城内表达深深的歉意,然后接着说:

“……我想你们也应该都听说了。前些日子,小十郎遭人袭击了。”

“是的,已经从士兵的通报中哦好那个有所耳闻。”

“小十郎大人是伊达家的要人,我们决不允许他受到伤害。”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那卑劣的刺客不管吗?”

“政宗大人,请下令鄙人前去讨伐那个无耻之徒吧!”

“不,平常片仓阁下就对我照顾有加,还是派我去吧!”

和在奥州边境前来迎接小十郎的那群士兵一样,家臣们也对小十郎受伤之事异常愤慨。政宗的一句话,立刻就让他们群情激奋起来。

“笨蛋!都给我冷静一点!”

政宗的一记呵斥顿时让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痛恨这件事情,不用你们说,这个仇我也会报的……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人。”政宗轻轻摇了摇头,“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小十郎已经真田幸村。但很遗憾的是,我们都没看到那个刺客的脸。”

“什么?!那么,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吗?”

“要是被邻国的人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却还放置不管,那可是关系到伊达家的尊严问题啊!不,在那之前士兵们的忠心可能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Shut up!所以我才把你们召集到这儿来啊。”

听了这句话,家臣们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低下了一度挺起来的腰。

“不单是没看到脸,而且一点线索都没有。从小十郎的话来看,那家伙很有可能是用了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武器。”

从一片黑暗的对面伸出来的刺中小十郎后背的白色刀刃,它像鞭子一样长而软,却能够朝小十郎的背部直刺过去,或许还可以实现斩杀。

“……啊,这么奇怪?世上有那样的俄武器吗?”一名家臣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小十郎推测可能是在刀那一带位置的内部设置了机关,在关节的作用下,刀身可以实现自由伸展和弯曲。”

原来如此。众家臣都纷纷点头,对政宗的解释表示认可。

“问题就在于它是迄今为止我们从没听说过的稀有物。大概是找工匠用特殊方法锻造出来的吧……也就是说,持有这种东西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他就是袭击小十郎的凶手!”

哗啦!家臣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侍奉伊达家的人从士兵到将领几乎都是直性子,因此心中一旦有了想法,他们的行动都会非常地迅速。

“明白了!我立刻就去传令士兵,找出那把刀的主人!”

“我一定要找到那家伙,让大家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怒吼声不断从军议室的各个方位传来。顷刻,一群人已经实际跳起来,以近似飞奔的惊人势头挨个冲了出去。

“……那个,政宗大人。”

“An?怎么了?”政宗歪着头问道。

家臣们都离开之后,人口密度一下子减轻了好多的军议室内如今只剩下一名家臣。他脸上现出不安的表情,欲言又止,在政宗的催促下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那个,能自由伸展弯曲的刀什么的,真的是存在的吗?我想说的哦是,从技术上分析,那到底是可能还是……”

“……喂喂,别说傻话了。”

政宗在瞬间的语塞之后立即笑起来,虽然也察觉到自己笑得很僵硬。

“这战国之世什么没有?你看看德川家康,不是还带着本多忠胜那样的怪物吗?……和他比起来,这是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哦,我怎么说这种无聊的话嘛,哈哈哈哈哈哈……”

军议室内,尴尬的笑声在此回荡许久。

为了搜出袭击小十郎的凶手,接到众家臣命令的士兵们开始积极打探消息。

听说北边有个精通所有兵器的铁匠,便一路找过去抓住人家的前襟……

“喂!你一定知道写什么了吧!?快说!说不说?混蛋!”

接着得知南边有个风评甚好的武器商人,便冲过去跟对方理论……

“……呐,其实你曾经卖过一把关节剑吧?啊?你只知道能在天上飞的大炮?你是猪啊!根本没有的东西在这儿瞎扯什么!”

然后西边出现了一个整天闲荡的奇怪男人,大队人马赶过去,不由分说便是一顿铁拳……

“你在对谁挤眉弄眼!?大伙儿,给我上!”

濡染接到东边有人手持类似物件的情报,一群人遂拉帮结伙地杀了过去……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可疑物品?一把火烧了它!”

从此跟手拿长鞭的驯兽师接下了怨。

然而,尽管伊达家的家臣和士兵们已经做到如此地步,甚至驱马来到领土之外打探,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An?你说武田信玄的智慧扇其实还能变成斧头?下落不明的织田主公的武器是有两把枪组成的炮?一群废物!谁叫你们去查拥有珍惜武器的人了?我要你们查的是手持长辫状长剑的刺客!”

向政宗呈上来的报告,没有一个是值得高兴的。

而在对刺客的搜查行动过了半个多月的某一天,终于传来了可靠的消息。

“……既像鞭子又像刀……嗯,还设置了很多关节的剑对吧?嗯,有有有,有一次我曾遇到过拿那种剑的人。”

被一名家臣带到政宗面前的流浪商人证实了这把剑的存在。

“……那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政宗当然迫不及待地需要问这个,但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见状,政宗周围的家臣么立刻大发雷霆。

“敢隐瞒的话,后果可是不没收财产那么简单喔!”

“活埋了他,这个混蛋!”

“……哦,你们都别那么兴奋,我还没听他把话说完呢。”

众家臣的恫吓把这商人吓得双肩一缩,多亏这里身份最高的政宗的话才让他稍稍安下心来,继续下面的陈述。

“嗯,是的。那人的名字和身份我都不太清楚,要是说曾经跟他在一起的某个人,倒是知道。不过看到他们两个,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Ha!”政宗吹了个短短的口哨,击掌出声,“你说你认识那个人?那他是谁?是有名的人吗?”

“是的。”

商人点了点头。

“他叫前田庆次,是京都城最有名的倾奇者——”

3

“……哇,这也太厉害了吧。”

接到熟人的口信而赶到广场的前田庆次,不由得发出感叹之声。

在被称为花都的京都,这个长被用作祭典会场的广场是一处即使聚集了千人以上、面积也还绰绰有余的广阔场所。每当有祭典举行,这里的夜市便异常繁荣;而到了春天,随风飘舞的樱花花瓣瞬间便会覆盖整个会场。住在这一带的京都人,都对这个广场充满了由衷的爱。

但现在,覆盖这个广场的不是夜市,不是祭典的观光客,当然也不是飞散的樱花,而是一群整日靠打架过活的男人。

不对,这样说还不算正确。

广场的中央附近确实是正发生着激烈的打斗。一个接一个现身的男人们口中咆哮着,为一展身手尽情挥舞自己的拳头。可以看出这里面分为两拨人,其中一方身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京都人的服装,另一方则刚好相反。熟人告诉过庆次,他们是一帮品行恶劣的家伙。

“喂喂喂!下一个,放马过来啊!”

“看我不宰了你,这个混蛋!”

这叫声、这姿势……品行果然好不到哪儿去,而且是和行走于京都城的倾奇者们有着鲜明界限的恶劣。

不过,这一幕幕犹如在举行“打架祭”的搏斗场面,目前也仅限于其中一支队伍以及欲向他们发动袭击的周边人群。身在这个广场的其他人,基本上要么是翻着白眼的兜裆布男,要么是口吐白沫的拧头巾男,或者是不住呻吟着的颤抖男,总之视线所以之处全是男人、男人、男人……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战败者还在不断增加,被新近抛出来的男人身体就这样迅速掩埋了他们的前辈。

渐渐地,打架祭的华丽已呈现出被祭典后的悲哀所取代的趋势。

庆次不禁皱起了眉。虽说他对华丽的祭典及打架很有爱,但现在充斥广场的这堆臭男人,叫他怎么爱得起来……

“SAY!”

其中威慑程度尤为惊人的,是一个总冲在这群暴徒的最前线、一个就能对付好几个京都人的年轻人。

估计他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吧。这群人身上穿的全都是轻便的衣服,但惟独他的那身是使用了上等布料的和服。对服饰也很熟悉的庆次,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图案充满了南蛮风情。这男人的右眼用一条布带遮挡着,更为他英气十足的脸庞增添了一股魄力。

“哟!JET-X!……切,还是赤手空拳地打吧,再来!”

庆次清楚地看到,这个戴眼带的男人双手如兽爪一般舞动着,近十个围住他的高大男人,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打飞出去。但他似乎还对自己的技术不甚满意的样子,一边看着摔倒在地的男人们一边扭了扭脖子。

然后,眼带男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庆次的身上。

“莫非……你就是前田庆次?”

庆次点头。

眼带男也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Ha!看起来很Cool嘛。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是个了不起的倾奇者。“

说着,眼带男便朝庆次的方向迈动了步子。周围的男人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同时从正面、背后及侧面向他挥拳猛打。但眼带男显然不像刚才那么有热情了,根本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前田庆次!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眼带男一边轻松地抵御着不断冲上来找打的男人,一边对他的暴徒同伴们大声叫道。

“好了,都给我Stop!我们要找的好色男已经找到了!”

这个男人果然是队伍的领导者。只见他一声令下,那帮品行恶劣的家伙就都收回了拳头。尽管还有好些人脸上一副没打够的样子,却并无表达不满的迹象。

对手突然停止了斗殴的动作,那群京都人都面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过既然对手都停下来了,自己也不好再纠缠不休……他们大概是这样想的吧。于是,京都人也收回了拳。几个因眼带男的话而发现庆次到来的人,还纷纷报以“阿庆先生!”“阿庆先生”的惊喜呐喊。

眼带男的话,让打架祭残留在广场中心的热气急速冷却下来。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

“请,请等一下!”

发出一声怪叫的阻止对方说下去的,正是前田庆次本人。

“A——Ha?”自己的台词被硬生生掐断,眼袋男脸上流露出少许不爽。可庆次才没留意到眼带男的脸色——准确地说是没时间去留意。

“……那个,你们真的打完了吗?”

“An?差不多吧。”眼带男点头答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专程为了打架才跑到这儿来的,只是想来见你。谁知才刚一问到关于你的事情,这帮家伙就——”

眼带男顿了顿,扫了一眼这片由自己人造就的昏迷者大平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们突然大喊一声‘是来袭击阿庆先生的浪人!’,然后就冲上来乱打一气。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变成这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了。呃,虽然我这边的人问话的方式是有点……我想,这也证明前田庆次你在城中很受欢迎吧。”

说着,眼带男轻轻地笑了。

“反正一句话,我们只是来找你的,完全没有动武的必要。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我们都没想过要打架……不过,为什么你倒那么垂头丧气的?”

庆次的确是非常失落。字啊他心目中,打架和祭典是地位仅次于恋爱的两大爱好,现在这场两者合二为一的“打架祭”,他原本就已经来晚了,结果还在即将要参与之前被告知已经结束了,这件这就是一生的失策呀。

即便如此,包括昏过去的人在内,这个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已经从打架的疯狂中平静下来,如果只有庆次还在那儿撒娇似的扭捏不已,那真是显得他太不成熟了。头上的梦吉吱吱叫着,想必是在给予安慰,但庆次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说吧,你是谁?”

“我叫伊达政宗。”眼带男看着他的脸,“这个名字,你觉不觉得耳熟?”

庆次点头:“……啊啊,莫非是奥州的独眼龙?”

前田庆次原本就出身武斗之家,而且又有周游各地的经历,虽说他现在定居京都,但对于世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原来是这样啊,你那只右眼挺引人注目嘛。——那么请问奥州的伊达男,你放下领地不管,跑到这种地方来有何贵干?”

庆次在回答的间隙,注意到伊达政宗正用那惟一的左眼死死盯着他,像是在查探什么。等他把话说完,政宗才不经意地让表情缓和下来,口中喃喃地说着:

“……原来如此。看来你应该不是幕后黑手。”

“……?你说什么?”

“什么?我才想说这句话呢。因为只有一只眼睛,所以相对地,看事情要比别人更透彻。现在我也已经确认一些了。”

政宗轻轻一笑,进而却又绷起脸来。

“那我进入正题了。”政宗说道,“既像鞭子,又像剑。——手持这种奇怪武器的人,你有印象吗?”

4

“既像鞭子、又像剑。——手持这种奇怪武器的人,你有印象吗?”

被这么问到的瞬间,前田庆次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正一点点地变硬。

“我不认识这样的人。”他也明白自己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是多么刻意,“还有,什么叫既像鞭子又像剑的武器?你在玩猜迷吗?”

话虽这么说,但庆次还是不敢与政宗对视。

伊达政宗的左眼再次对庆次观察起来,表情依然没变。

“别跟我这儿装糊涂。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你跟那家伙是相识。”

“哈?你在说什么呀?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这样一个男人啊。”

“……这样啊,那家伙果然是男人。”

“——!”

庆次被政宗的话窘得哑口无言,但这么一来,政宗势必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再多告诉我一些情况如何?比如他的名字,是哪里的什么人啊之类的。还有身高、年龄什么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庆次心里很清楚,这样说完全就在撒谎。伊达政宗问他的时候……不,应该是刚才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已浮现一个男人的脸庞,以及屹立于其旁边,那以惊人的庞大躯体着称的男人身影。

即便如此,庆次还是摇着头,像要把这两个男人的影子从头脑中驱散出去。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好意思,家里还有女人在等我。既然祭典已经结束了,我也该尽快回去才对。”

说着,庆次转过身就要开跑。

“等等。”

可惜,他的肩旁被伊达政宗牢牢地抓住了。

“Hey,装傻也该到此为止了吧,好色男。装模作样引人着急的伎俩,做给女人看就行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应该能想到我们是大老远赶来的吧?又不是小孩玩过家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迫打了一架,然后又人过来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换成你会就这么走掉吗?”

“那真是辛苦你了。”庆次甩开政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过,大老远赶来也好,打架也好,又不是我求你们这样做的。”

庆次的态度让政宗——准确说是让他周围的人顿时火冒三丈。

“混帐!竟敢小瞧我们!?靠,说话那么尖酸刻薄!”

“笔头!把这家伙拴在马后面,一直拖着回奥州去!看他还不坦白!”

“这小子太奇怪了!我看他肯定跟那混蛋是一伙的!”

政宗举起一只手,制止了情绪亢奋不已的部下们。

“……为什么你要保持沉默到这个地步?我还没说要找他干什么啊。”

要是说没兴趣,对方肯定会认为是假话。但庆次还是这样说了。

“我不想听了,我不认识那样的家伙。你如果听人说了什么我也没办法。”

“……哎呀哎呀……”

就差要说出“我才拿你没办法”了,伊达政宗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然而下一秒钟……

庆次感到一团热浪超他左脸袭来。伊达政宗突然冷不丁地对准他的脸揍了一拳。

庆次也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的人,但面对这出其不意的一击,他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一个趔趄后摔倒在一旁。这冲击惊得梦吉也猛地跳下地来,吱吱吱地尖叫着以示抗议。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庆次,伊达政宗说道:

“So sorry。无论你有什么隐情,我们是不会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

庆次的嘴里,一股血腥味开始渐渐扩散。伊达政宗看着他,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

“你不是想打架吗?OK,陪你玩。刚才不是还觉得无聊?我现在就来当你的对手——但作为交换……”

“……交换?”庆次吐了一口血,缓缓站起身来。

“作为交换,如果我赢了,你就得把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告诉我。还是说,你觉得我这头独眼龙不配跟你交手?”

“……被这样打得双腿下跪,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呢。”庆次揉着脖子,嘴里嘟嘟嚷嚷。

不过他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伊达政宗的提议。再怎么说,只要是奋力拼搏的人,都不会答应这么一个关是失去而无所得的交易。因此理所当然地,庆次给予了以下的回答。

“不管你说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不过如果你觉得没关心的话,打一场也无妨。”

他之所以这样说,其实也是因为对伊达政宗这个男人开始抱有兴趣了。

“……打一场也无妨么。”政宗从鼻子里冷笑出声,“还真的不吃这一套啊你。——这样也好。Come-on,前田庆次,来跟我大干一场吧!”

伊达军的士兵们饶有兴趣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诸如“喂!真的假的?笔头的一对一比武,可是很少见的哟!”之类的惊声四起。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庆次再次加以确认,伊达政宗以一声“No Problem”笑着回答了他。

“一旦开打,我想你肯定会说的。你就是这样的男人,我知道的。”

“是啊,会怎么样呢……梦吉,离我远一点。”

前田庆次催促好友躲到安全的地方,继而定了定神。

“好,那我们开始吧。”

……前田庆次和伊达政宗,两人都没有专门学过只靠肉搏来打倒对手的技术。这样的本领,那些展示给观众看而以谋生的街头艺术,或是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的本愿寺僧侣倒是可以办得到,但这两个男人不一样。

本来,前田庆次很喜欢用那把2倍于自己身高的大刀(也就是超刀),猎物就是伊达政宗自创的六爪流。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徒手战斗,政宗不可能发挥出自己十二分的实力。

但是,不管本身擅长的是何种武器,只要实力达到了精通的领域,用什么道具代替都能发挥出超越一般的水准。加上这如果还是常年随身携带、已和自身融为一体的东西,那就更不用说了。

前田庆次与伊达政宗的这场比赛,其招式之华丽,关是看着便令人心醉不已。

“真有意思~”说着,前田庆次飞身使出连环踢。

“YA~HA!”伊达政宗大吼一声,伸腿朝庆次的脚下铲起一腿。

“我迷上你了!”庆次的膝盖向政宗的喉部攻去。

“Go to Hell!”政宗助跑了一大段,随即发出神速的突击。

“看招!”

“啊!”

“你这什么招啊!”

“可别小看我!”

“要不要拿根箭头来当武器?”

“All right!”

“恋爱就是梦想,是这个世界的梦想!”

“你还说上瘾了!”

只听得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的身体多次相互交错,然后分开。

前田庆次和伊达政宗虽说风格有所区别,但他们同为酷炫找死爱好者。明明存在着更合理的徒手杀人手段,例如揪在一起将对手拉倒后实施打击或者勒技,但两人并没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他们之间进行的终究不是厮杀,只是打架。

驰骋于这无拘无束的会场,有时甚至利用到墙壁、石柱及建筑物,两人就这样展开了一场华丽的打击战和空中战。仿佛一出剧目般夺人眼球,不知不觉,在场的其他人全都化为了看客。

“阿庆先生!阿庆先生!阿庆先生!阿庆先生!”

“向前冲啊!用力打啊!笔头!”

从昏迷中醒来的京都人为前田庆次送去热烈的声援,伊达家的士兵们也为主君的胜利而喊破了喉咙。还有小猴子梦吉也吱吱地叫着,跻身到众多加油的行列当中。

没有人知道,这已经是第几回合了。

前田庆次与伊达政宗同时发出的一击在空中相撞,进而再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紧握着拳、已流露出少许疲劳的政宗,一丝微笑爬上了他的脸。

“不错,真不错。”他不禁开怀大笑,“果然……跟你那张脸很配。”

“什么意思啊?”庆次也笑着反问道。

“我说,你跟刚才那张说话吞吞吐吐的臭脸其实一点都不配。”

“…………”

“喂,好色男。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表里不一,像刚才那种不诚实的表情,还不把女人都吓怕了?”

“………………”

政宗是怀着何种意图说出这番话的,庆次当然一下子就领会到了。

不过,这次他打算顺着政宗的意思往下说。

“喂,伊达男。为什么你会那么执着,非要找出手操那奇怪武器的男人不可呢?”

政宗抿嘴一笑:“搞什么呀,好色男。你不是对那家伙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吗?”

“呃,该怎么说呢?因为你勾起我的兴趣了……啊,不是喜欢男人的意思哦!”

这个叫伊达政宗的男人,不仅喜欢炫酷的东西,还是个性格豪放的人。单凭这一次短暂的交手,庆次也足以充分了解到他的特点了,其中有许多也跟庆次自己很像。而且,看着那帮不停向政宗给予声援的部下,可见他作为一名君主,也很懂得如何笼络人心。

这个伊达政宗,为什么要带着弟兄大老远从奥州横越他国领土、不惧艰险地跑到京都来呢?

所谓君主,就是待在都城内司掌政治大权,对家臣下达指示的人。不同说,以政宗的性格,估计是无法忍受这种单调生活的。

不过,看政宗和他带来的士兵的样子,似乎是和他们要找的那个男子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跑到这儿来追查其行踪的。

但为了这种事情就亲自出马,总觉得有点不太符合主君的身份,而且若说是为了报仇什么的话也太娘娘腔了,通常那不是忍者或刺客才会有的行为么。伊达政宗会亲自上阵,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由呢?

让庆次感兴趣的,就是这一点。

听完庆次的话,伊达政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为那家伙想要我的命。”

“是……刺客?”

这个答案让庆次有几分沮丧。倒不能说是个无聊的理由,但他万万没想到是出于私人的原因。专程为一个想杀自己的人而四处追查……姑且不论庆次这样的浪人,实在无法想象这是堂堂一国之君会做的事。

庆次决定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像你这么有名气的人,一两个刺客不有的是部下抓了送到你面前去,前一个都自己去追查,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要真的只是我一个人首袭的话,我才懒得管这种麻烦事。”政宗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是,那家伙的刀害一个为宝华我的随从身负重伤。所以……”

“……随从?政宗先生啊,为了区区一个随从,您居然就挺身而出?”

“他不是区区一个随从!”政宗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前田庆次说,“而且,我说过会为了随从,为了追随自己的人以外的一切挺身而出,利于众人之上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好色男?”

——前田庆次自然是不可能了解的,正如政宗自己所所的那样,他和片仓小十郎决不只是纯粹的君臣关系。誓夺天下者和其军师,这样的称呼都不足以解释清楚。

那时,政宗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当政宗因疾病而失去右眼时,像亡父一样关系着他的人,正是片仓小十郎。自从他得病以后,小十郎常常在旁边鼓励他,出现刺客也总是不惜舍身相救。政宗踌躇着对父亲下不了手时,也是小十郎提出由自己代劳。虽然当时政宗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但他能说出来,对政宗而言有多么值得欣慰,身边有他在,又能赋予政宗多大的勇气,其他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若是在本人面前,政宗肯定不会这样明说。但事实就是如此,片仓小十郎在成为家臣之前,对政宗来说就是最亲密的朋友、指导自己的兄长和保护自己的父亲。

因此,就算片仓小十郎这个人物并非多么厉害的智者,也不具备什么深谋远虑的眼光,政宗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朋友留在自己身边。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没被任命为军师。

总之这就是片仓小十郎对于政宗的意义。所以从背后袭击了小十郎的凶手,政宗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饶恕的。

“为了随从……么。”

庆次细细回味着伊达政宗的话。尽管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他的话仍让庆次的心为之一动。听他说话的时候,从庆次脑子里掠过的正是他要找的那个男人和其主人的身影。一边是为了随从挺身而出,一边则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连最应该保护的人也不惜牺牲……

庆次松开了拳头。

“……好了,伊达男。和你打架,我已经充分享受到乐趣了。差不多就到这儿结束吧……我们都别再给对方脸上留伤了。”

对庆次的话立即给予反应的不是前面的政宗,反而是周围的那群看客。

“打完啊!让我们看看决斗嘛!”

“在这种时候停下来,晚上我肯定睡不好觉了!”

见状,庆次连忙转身面向看客们……不,是居民们,双手合十低下头。

“抱歉!下次我再大家面前表演舞蹈,今天就放过我吧?”

想必前田庆次在这些居民当中也是颇有人望的,只听他们口中说着“哎呀,既然阿庆先生都这么说了……”“阿庆先生的舞姿可是一绝啊,没办法啦”,便开始陆续从人群中散开,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呼~”

广场上很快就变成一片空荡荡,庆次送了口气,然后转过来面对政宗。一旁的梦吉吱地一声,借他的手掌跳上了肩膀。

“好,伊达男。既然你让我尽兴了,我也应该给点儿回报。”

“我没说错吧,你果然是这样的人。”政宗开心地笑道。

庆次微笑着点点头,表情随即严肃起来。

“那家伙的名字,对我来说就像是白天的噩梦……”

“What?”

“就是不想再第二次看到和听到、平常一般也不会看到。”

政宗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但庆次却没有笑。

“……他叫竹中半兵卫。”庆次说,“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我所认识的使用那种奇怪武器的能手,就是丰臣秀吉的军师、竹中半兵卫。”

“你说……竹中半兵卫?”

伊达政宗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笑意。

5

“……你回来了,秀吉。”

号称天下第一大势力的丰臣军,这里是可谓其隆盛象征的大阪城。

假面军师踏步走进天守阁,向端坐在那儿的巨大人影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慢啊,半兵卫。”

巨大的人影——丰臣秀吉没有理会半兵卫的话,表情不为所动。

“啊,在侦查东边时听闻西边出了点事情,本来也可以先回这边一趟,但那我还是想尽快去亲自确认一下。”

“……是中国的毛利元就那件事吗?”

“嗯。”半兵卫点了点头。“中国的毛利元就,都以为是个不可多得的智者,看来是我们高估他了。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败给海盗之流的长曾我部,还丢了性命。作为军师,看来我又必要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你不明白,半兵卫。”秀吉的表情依然没变,“不是毛利愚蠢,而是那个叫长曾我部的太了不起了。”

“不会吧……”

竹中半兵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主人。秀吉在开玩笑吗?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不管他怎么盯着看,丰臣秀吉那哼哈二将一般的脸上都没起丝毫变化。

半兵卫的面具之下偷偷笑了笑。

“真是那么厉害的人的话,应该不会只满足与当海盗吧,一定还有更高的目标。对不对,秀吉?就像过去的你一样。”

对半兵卫这个问题,秀吉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半兵卫也没期待秀吉会给予回应,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总之,不管毛利是否愚蠢,他乘的船沉到濑户内海海底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事实——失去统治者的中国地区现在已经陷入混乱状态。不用多久,那些家臣就会开始各自搞分裂,然后擅自将自己封为当地的领主。……那样的话,攻陷他们应该也变得更容易了。”

说着,半兵卫的嘴弯成了浅笑的形状。

“毛利生前,我们还跟他缔结过同盟关系。作为我们来说,总不能对中国地区的危机视而不见吧,秀吉。”

迄今为止丰臣都没向中国地区进军,原因就是半兵卫说的这个“同盟”。不过与毛利缔结的同盟也只是名义上那样叫,实际上就是单纯的主从关系。毛利每年都会将中国地区获得的年贡按比例向秀吉呈上一部分,两者之间说白了就是间接统治的关系。

毛利元就尚在人世的时候,毫无疑问,丰臣军——至少秀吉和半兵卫都相信他的毛利军是一支常胜军队。

不过,由于秀吉这边的首要任务是讨伐信长并平定夺取下来的领地,因此他们认定没办法管理西边的事务。显然,对秀吉他们来说,这个同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东西,最终也肯定是要用武力来征服中国地区的。

面对半兵卫向中国地区出兵的进言,秀吉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回答让半兵卫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琢磨琢磨压制中国的策略了。”

说着,半兵卫就要站起来,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再次转身面向秀吉,神色凝重。

“对了,还有一个遗憾的报告。”

秀吉没有出声,示意他快说。

“在武田领地内查探信玄动向的时候……”

半兵卫点下头,开始报告在上田城附近发生的情况。

为了避免被敌方的武田士兵发现,他躲进了森林里。正在这是时候,竟偶遇真田幸村和伊达政宗在进行一对一的较量。

传闻真田幸村是武田军首屈一指的良将,伊达政宗则在短期内完成了奥州的统一,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可以说,这两人的存在都足以对秀吉造成威胁。

于是,半兵卫特意等他们达到不堪疲劳的状态,打算到时来个一箭双雕。看他们搏斗的样子,双方一骑当千的强者风范可谓一目了然。也正因如此,当这场单挑进行到最高潮时,理应会出现一个有利于偷袭的时机。

可惜,半兵卫的尝试却以失败告终。他没注意到,当时现场还有另一个第三者,那人突然从近处的茂林中飞出来,阻止了自己的刀击中政宗的背部。最后,真田幸村和伊达政宗,半兵卫都没能如愿结果他们的性命。

“……真是的,这次是我太疏忽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眼睁睁地看它溜走了。”半兵卫惋惜地摇着头,“妨碍我的人,可能就是伊达的军师片仓小十郎。那个伤我想多半也能要了他的命,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我这么做多少还有点意义——对不起,秀吉。那两人明明是你的心腹大患……”

“你用不着谢罪,半兵卫。”秀吉说道,“设一百次计就要取得一百次成功,没有这个道理。一直以来在你的战略指引下,我夺取天下的大业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当我的军师要是不够格,这座城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不是吗。半兵卫?再说你是偶然碰到那两个人在单挑,这种事本来也不用拿来报告。”

“……不,报告一下还是有必要的,秀吉。”

主君信任的话语让半兵卫终于开始面露喜色,但他还是将这种开心的表情强压了下去。

“家臣若不根据自己的判断向主君作出汇到,主君也不要求家臣报告自己的行动,这个国家一定会垮下去,进而毁灭。历史上有这种例子,我可不希望你当一个亡国之君。”

“……友人的忠告,我记住了。”

面对半兵卫这番可谓忠言逆耳的说话,秀吉表情不变地额首示意。

主君的态度没有让半兵卫感到失望,这次他总算真正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秀吉。毛利的死让我们必须重新考虑一下今后的战略,可能的话我想尽早得出结论,然后向你汇报。”

但就在他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秀吉叫住了他。

“半兵卫。”

“……什么事?”

“作为忠告的回礼,我也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想告诉我?是什么话?你这么一说弄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你最近……操心的事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秀吉无视了半兵卫开玩笑似的态度,继续说道:

“东边的侦查也好,西国的确认也好,这些都不用身为军师的你专程去跑啊。还有刚才报告的也是,暗杀武将这种事情,雇一名忍者不就可以了。”

“那不行。”半兵卫一口回绝,“先不说暗杀,对他国军情进行亲自确认可是很重要的。将该国的状况及地形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势必有助于思考对策。”

“不过,人的身体可只有这么一副啊,半兵卫。”

“——!”

秀吉的话令半兵卫一时说不上话来。

“你好像已经忘了,任何人的体力都是由限度的。调整一下呼吸,再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白得简直跟纸一样?……半兵卫,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焦虑吗?”

“……我的脸本来就很白,秀吉。”沉默了半响,半兵卫答道,“而且我也没哟焦虑什么的。放心吧,秀吉。焦虑只会影响我制定策略,对处于我这种立场的人来说,是最需要避而远之的。”

半兵卫对秀吉笑着,然后继续补充道:

“当然,我也很清楚自己的体力是有限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行了吗?”

“…………?”

秀吉向半兵卫投去疑问的目光,但半兵卫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避开了。

“……好啦,今天我就听你的劝说去休息一下吧。告辞了。”

说完,没等秀吉回话,他便退下了。

“……半兵卫。”

独自一人留在天守阁的秀吉望着半兵卫离去的方向,目光久久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