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漠玫瑰

开出拥堵区时已经挺晚了,上了沿海公路,贺兰山的车是道上唯一一辆。不,路边还横着辆出租,有俩男的在路边准备“为爱鼓掌”,准确而言还在前戏阶段。

他正直地多瞄了几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起了疑心。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却软绵绵地靠在路沿石上,没有知觉的样子。另一人正猴急地扒他衣服,气氛诡异,没有情人间的暧昧氛围。

他犹豫了会,还是下去一探究竟。质问声还没出口,贺兰山先看到了被压在身下的男人的脸——背头摩西兄。

来不及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贺兰山冲上去硬把二人拉开,将背头摩西护鸡仔似的护在身后,对司机大喊:“你哪位?现在法治社会,你大晚上强奸乘客啊?”

“去局里喝卡布奇诺不?”

司机大哥倒是一脸无辜,“不是,他,他是我情人啊。我们就,约,约一把呗。”

贺兰山急了,说话都吞字,“他你乘客吧还敢唬我?”他身量单薄,衣服被海风吹得呼啦呼啦响。贺兰山五官有些过于漂亮,此时粗鲁地撸起白衬衫的样子不但没有威慑性,甚至有几分招人。

司机眼睛在贺兰山领口那儿停留了几秒,把裤链向上一拉,“小帅哥,我没骗你,他在车上勾引我的。在这里那个是我不对……我刚刚脑子不知怎么特别晕乎,一下子精虫上脑。”

“不过话说回来,你别歧视同性恋,我们去别的地方就行。”那人还挺认真。

嗯,他不歧视,他自己就一弯的。

贺兰山看了一眼摩西,人醉得那叫个彻底,晕晕沉沉,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明明刚才在酒店门口还没那么夸张。

“他就这样还有力气勾引别人?你以为自己在投稿北美吐槽君吗?”

贺兰山手一摊,嗤笑道:“大哥。”

“我才是他男朋友。”

“他从五峰路上车的对吧?我跟你们一路了,就是看他去哪鬼混,没想到碰到这出。你算哪根葱,敢截我胡?”

司机见状也没啥好说的,稀里糊涂地倒了歉就迅速开溜。贺兰山还是抄了他车牌号,打算等男人醒后问清情况再报警。

出租车远去,背头摩西也换了个姿势,改为挂在路沿上,像是杂志内页姿势前卫的模特。

贺兰山叹了口气。

黑老大你的马仔呢?怎么没一个在身边的?

他凑近了翻他兜里的手机,没找到,便问:“你手机呢?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或者我送你回去。”

男人答非所问:“我去洗澡。”说罢就试图爬上路沿石,想跳下去。

“清醒点!下面是海不是你家浴缸!”情急之下,贺兰山从男人身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脸贴着男人的腰,成功把他拽了下来。

“好热,不能洗澡,我能脱光吗?”

“不能。”

男人转身往他身上一靠,顺势把贺兰山拉进了怀里,不讲理似的收紧了双臂,将下巴抵在他脑袋上,沉沉呼出一口气:“抱歉,我没吃药。”听上去颇委屈。

贺兰山:“……”看出来了。

喝醉乱抱人是醉后高发现象。

浓郁的男性麝香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怀里仿佛是另一个刮着辛辣热风的世界。贺兰山呼吸急促,炽热而性感地捕捉他的思绪。

贺兰山吓得差点蹦出方言。

他一抬头,碰巧男人视线也落下,二人四目相接。

距离有些太近了。

余鱻知道自己醉了,但不确定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做梦的感觉与醉酒相似,人们思考或沉溺于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却莫名坚持自己清醒着。

他被一股薄荷味吸引,于是破天荒地贴了上去,汲取清凉。那味道仿佛在滚烫的心尖撒下一把薄荷碎冰粒,冰粒融化,内心也平静了下来。

青年脖颈温热,下巴有些硌人,除了薄荷味,衣领上还有丝很淡的麻辣香锅味,肥牛的那种,跟婚宴上一道菜的味道接近。

应该是在做梦吧?

不可能有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拥抱他,包容他的体质,忍受莫名的焦虑和情欲。

既然是做梦,那就无所谓了。

余鱻又用力将他抱紧了些。

贺兰山发现,男人身上的味道与初见时有些许变化——不是压抑,而是释放。他的气味钻入自己鼻腔,探入心房,试图征服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这样的欲望很直接,却不让人讨厌。

气味是会说话的。

香柠檬和薰衣草甜从牢笼中解放,很细,像丝线一样,却格外诱惑人去捕捉。肉桂的辛味萦绕其中,愈发温柔起来。

公路下就是深沉的大海,微咸的海风吹过二人唇间。若有飞鸟低头,他们只是一片黑暗中难以望见的一点。

二人在这瞬都有些晃神。

是有多久没有与人这般拥抱过了?

除了与陌生人拥抱的些微尴尬,期间还夹杂着另种奇妙的感觉,闻起来像是制作失败的山楂糕。

贺兰山反手抱了回去,轻笑道:“成,我让你抱,让你抱。”他大力拍了几下男人的背。

之后男人似乎酒醒了些,至少没有再试图跳海“清醒清醒”了,还特主动地坐进了车里,自己动手系好安全带。

“我是贺兰山,怎么称呼你?”他声音清透,只是有一点口音,nl不分。

“贺南山?”

“兰!是兰!”贺兰山一脸恨铁不成钢,严肃而用力地重复这个字,可惜吐字更模糊了。

“我叫余鱻。”

鱼鲜?

贺兰山:“你可能不认得我,我也参加了李可的婚礼。”

余鱻毫不迟疑地说:“认得。”

贺兰山猜他肯定不认得,俩人话都没说过,认得个头。

“余鱻,你住哪?我送你。”

余鱻很利索地报出了地址,贺兰山都要怀疑他酒已经醒了。

设好导航,贺兰山打开婚恋节目频道,干这行的他得了解市场现状。

“婆婆经f.m”的一名阿姨正滔滔不绝:“……下一代的基因很重要的,我就跟我儿子说要找前中调跟他类似的女孩子,最好是同品牌不同系列的,这样生下来的后代味道正很多。头胎味道不正多生几胎嘛。”

“对,我知道这可遇不可求,但为了后代原则还是要坚持的对吧?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混搭’,混出来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味。我先说明一下这不是偏见,味道正的小孩比较受大众欢迎,机遇多一点,到时候你就知道好处啦……”

贺兰山语气不善:“那么能耐,直接吃个麻辣烫味的小孩升仙得了,这味道够正了吧?”

他又连续换了几个频道。

“大学女生裸贷整香,没钱还贷跳楼自杀。”

“记者亲访G市相亲公园,发现很多父母专为沙龙香而来。”

“呜呜呜我闻到男友衣服上有其它香水味,他一定是有别的香水了。”

“超模沙比哈迪被批歧视东方调香水,拒不道歉。”

“宁晚公布恋情啦,但粉丝情绪激动,表示强烈不满,说女友的味道难闻配不上偶像!我们要不要来赌一赌,看这段恋情能坚持多久呢?我赌……”

他果断把电台关掉,刚想问余鱻要不要改听歌,却发现男人早已合眼,气味变得平和了些。把车往路边一停,贺兰山给他盖上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车行驶到一别墅区,刚被保安拦下时余鱻正巧醒了,二人才得以过去。

贺兰山运尸似的背着余鱻下车,“你现在试试自己走?”

余鱻不作声,身体往下一滑,差点把贺兰山拽地上。

贺兰山默默地把他捞回自个儿身上。

刚才还能报地址大概是“回光返照”。

余鱻比他高不少,此时脚尖都能着地,“指纹解锁,直接进去就好。”他半眯着眼,无力地贴着他脖颈,“屋里没人。”

屋内没开灯,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堆满了书本和杂物,上头落了道凄清的白月光。

“改天让你的弟兄们来打扫下吧。”贺兰山调笑着,没有察觉到自己微微放软了语气。

他仁至义尽地把人脱了鞋,运到床上盖上被子。

临走前,余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神色奇怪地问:“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有没有焦躁,或者觉得晕?”

贺兰山:“没啊。”难道他该有吗?

“那,你有起什么反应吗?”

这个问题就更加莫名其妙,接近于变态了。

“……”贺兰山慢慢把他的手扒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瞧瞧它能把人变得多傻。

人走了,余鱻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其实早就酒醒了——就在抱过贺兰山后,醉酒后的奇怪反应基本消失。

贺兰山居然对他“免疫”,甚至还能抑制住他?如果是真的话,这是有生以来他遇到过的第一个。

余鱻心中涌出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