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色香根草

贺兰山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遇到了史上最混乱婚礼。

这场婚礼全程由新人们DIY,地点标得模糊,他在路上兜圈时遇到了许多同样迷路的宾客。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签了到,又站在太阳下暴晒许久。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在调整座位,之前不小心拿错名单了。”

贺兰山颇无奈道:“行,你们也辛苦了,这天也够热的。”他望望天,心想这天是烤炉顶,地是烤炉底。

“不辛苦不辛苦,我也是临时被拉来的。啊,先生您可以先吃点点心。”工作人员指了指不远处。

他看到有苍蝇在上头嗡嗡盘旋。

贺兰山:“……不用了,谢谢。不好意思多问句啊,你们彩排得怎么样?”

工作人员:“彩排?什么彩排?到时候一遍过更真实啊。”

“好,好,”贺兰山摆手道,“当我没问。”他想起之前二人的相亲经历,他们粗心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仪式还没开始,他在四周转了转。现场布置不功不过,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新人们手工制作的展板,上面手写了一些话。成品有点粗糙,但因真心实意而变得可爱。

贺兰山站在展板前津津有味地读着二人的故事,突然,辛辣的香柠、薰衣草与苦橙味不期而至,动物皮革骚味在其中若隐若现。那香水大概是走近了,一丁点冷冷的甜味散开,贴近性事后的餍足味。

他联想到黄昏暗巷和粗砺砖墙。暴雨过后,烈日下的暖风有点甜,积水倒影着紫橙色的云朵。“吨吨——嗞”,巷子外有少年骑着自行车经过积洼的水坑。然后,男人的黑皮鞋尖出现在镜头里,他不慌不忙地走进死胡同,镜头往上推,他解开了黑衬衫最接近喉结的扣子,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前调,在炎热的天气里不算很令人愉悦,强势地盖过了许多别的气味。

贺兰山想,这香水是怎么个调性?

身上的侵略性太过赤裸裸,野得有点骚。很少有香水仅仅前调就这么容易让人联想到“性”。

待他试图在看板前拍照的香水堆里寻找,味道已经消失了。

贺兰山有点好奇,他的中调和后调会是什么味道?

仪式许久没开始,一问才知道,乐队不知道吃了啥拉肚子了。众人都在等他们从厕所里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音响和熏香机又出了点问题。他们被告知至少再等一小时。

黄花菜都要凉了。

烈日炎炎,贺兰山发现身边有意无意靠近他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都觉得风油精清凉。

就这么等着,成年人们还好,但小孩子们不安分了。这场婚礼上的小朋友们还出奇得多,大都在五岁左右,满场瞎蹦跶,不时发出高分贝尖叫,出汗后味道混在一块令人头晕。不像某些婚礼,这还没划出一片区域专供小孩子玩。不少大人抱怨着,偶尔说他们几句,却也毫无办法。

他又隐隐闻到了刚才那股特别的气味,这回看到了本尊——他在餐点区倒水喝。

贺兰山没过去搭话。

那是名非常英俊的男香,眉眼如其味。

他的脸型窄瘦,下颚线条凌厉,微微像狐狸;鼻头的海鸥线很漂亮,眼睛一单一双,微三白眼,深眼窝藏了许多话,长眉有一点挑,向后梳的背头整洁利落。

男人表情冷漠,但眼如点漆,有神且灵。

倒完水,他从兜里掏出一罐药,正要吃的时候,一小孩子跑过来撞倒了他。药丸哗啦啦洒了一地。

贺兰山:“……”孩子你这是药丸。

背头哥蹲下收拾完药丸,扶着小孩的肩,横眉冷眼地不知在说什么。小孩被吓着似的定在原地嘀咕。

接着他打了两通电话,还把孩子按在那。看上去像是在叫伙计抄家伙来帮忙。

贺兰山由此展开了一段惊悚血腥的联想……

过了会他又说了什么,熊孩子居然笑了。

贺兰山不确定二人达成了什么神秘共识,只见十分钟后,有人抬来一块大毯子铺在远处空地上。如此阵仗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纷纷过去围观。

那是一块巨型大富翁游戏毯,真人代替了游戏棋,需要踩在上面玩。背头哥在跟搬毯子的工作人员说话,刚才的熊孩子把其它小朋友们都叫了过来,嗓门老大,道:“我刚刚撞到那个哥哥了,他很凶,但是很酷。”

“他凶巴巴地对我说:‘你们没东西玩是吧?无聊?’”

这话听起来确实不太友善,不过男人的表情也称不上凶。

“然后他打电话问了今天结婚的叔叔一些问题,又对我说:‘你们一会就不无聊了,我给你们带游戏。’,然后就叫他的弟兄们来了。”

看来是询问情况后征得了同意。

“我第一次玩那么巨型的大富翁!”

游戏是改良版的,可以多人一起玩。它像一个金箍棒画的圈,把不安分的孩子们都圈在了那,剩余的几个不会玩的也在旁观。

大人们看完新鲜就散了,而贺兰山注意到,男人一直在一旁抱臂看着。

应该是怕小孩们打起来。

贺兰山叹,真是心细如头发丝的黑老大。

拜这块大毯子所赐,熊孩子们远离人群玩到了婚礼开场。逃离厕所的乐队们奏响了乐器,主持人是亲友客串的,在混乱的串词和瞎窜的摄影师中,新郎新娘终于说完誓词,交换戒指,在接吻的那刻,暴雨倾盆而下。

这简直是荒诞剧中的一幕,让人哭笑不得。

在慌忙躲雨的众人中,贺兰山的视线刚好落在路引花上,花在雨水的击打下抖得像颗跳蛋。贺兰山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他干净的脸庞湿漉漉的,笑容不算明亮,有点懒洋洋的。

坐在前排的男人正巧回头对上这幕。

摆酒席的酒店不在附近,落水鬼般的众人还无法逃过去。又是好一阵折腾,大伙才终于到达目的酒店。之后就稍微顺利点了。

婚宴很喜庆,一群小年轻特会玩。

试想看十几桌香水,每桌开盘狼人杀是个什么光景,那场面跟邪教似的。一伙人商量着散场后去别地再走一波。

贺兰山先走了,刚从车库开出来就被堵在了路上。

不会吧?球赛在今晚?那这片都得堵死了。

这么想着,天上就炸了朵红色的烟花,路边还有不少穿球衣的球迷在撒欢狂奔。

他笑着调转视线对上酒店门口,那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还出现了一幕离奇的“摩西分海”,“分海”的人赫然是背头哥——他走到哪,人群就随之流动远离,四周一米内空无一人,人们愿意挤点都不想靠近他。

男人倒是很淡定,气质肃杀,就像冻在冷藏室里十八个月的过期老冰棍。看他脸色应是醉了。

奇了。

他记得摩西兄的味道。麝香在香水界算是受欢迎的,也不可能那么多人同时排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开窗探脑袋细闻,前方路通了。贺兰山连忙关窗踩油门。他瞄了眼后视镜,看到摩西兄也上了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