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柏川洗漱完之后躺倒在了床上，本来准备直接睡觉，却听见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瘫了一会儿，才翻身去拿手机，结果发现是女神的消息。

他猛地坐了起来。

女神：明天中午你吃完饭来走廊这。

川柏杨：好的女神/OK。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敷衍了，于是又发了一条：女神你居然给我发消息了(/≥▽≤/)。

令他失望的是，这一回蒋梦芸再也没有回他了。

但杨柏川只是失望了一下，随即觉得这实在是值得纪念的一刻。便把这个对话截了个图甩给姜杉。

姜杉：……？

川柏杨：我女神主动找我了，谢谢。

姜杉：大难不死，必有后祸。明天中午我觉得你会有一劫要渡。

川柏杨：滚。

杨柏川被姜杉这泼冷水给泼得没了炫耀的心思，胡乱发了个表情包便躺下，心里寻思着明天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他们每天早自习的时间是七点，杨柏川每天六点就得起来往学校走。他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五点半就起来对着镜子折腾头发，折腾了头发之后又开始折腾鞋子，最后选了双他所有鞋子里最骚气的，才满意地出发。

踩着铃声到学校之后，他只觉得早起的倦怠都涌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混了一上午，一到中午又开始精神抖擞。

想着要早点去给女神留下好印象，杨柏川只好求了姜杉一节课要他帮忙带饭，被敲诈了一个月的饮料姜杉才勉强答应。

被坑了的杨柏川心情还算不错，一下课就溜到了走廊拐弯处。女神还没到，但他意外的发现有个人已经到了，站在窗边。

虽然杨柏川早已料到了女神肯定不是只喊自己一个人，但是此时看到这个人他还是虎躯一震，下意识就想脚底抹油先溜，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人用惯用的笃定语气道——

“你又没吃饭？”

杨柏川用尽所有力气挤出了一个笑容，回头道：“哈哈，你在说什么呢？”

大概是他脸上有些扭曲的笑容很好地取悦了游本朝，他原本有些严肃的脸还是柔和了一些，见杨柏川不是很想走过来，他便自觉地走了过去：“我们先去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

“不用了！”

拒绝游本朝的好意已经成为杨柏川的条件反射，然而这一次就连他也觉得拒绝得实在是有些生硬，于是又补充道：“我叫姜杉帮我带了饭……”

“那好吧。”游本朝又走回了窗边。

杨柏川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人来，而游本朝也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滚蛋。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开口试探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杨柏川。”

“是！”突然被叫到大名，杨柏川下意识就站直了一些。

“我们是不是兄弟？”

杨柏川：“……”

“兄弟”这个接地气的称呼从游本朝那不太食人间烟火的嘴里吐出来总让杨柏川觉得违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游本朝在他心里是很“高”的，他可以与崴子称兄道弟，但他永远不会与游本朝开些低俗的玩笑。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和这个人暗暗较着劲，现在他才正确意识到，原来游本朝这个名字在自己心里就有那么点儿不沾尘埃的意味儿。

他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赶紧开口接道：“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哪个班的？”

“……”

他还真的被难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有些难堪的梗在了原地。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杨柏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对峙吗？”

声音带着些笑意，在杨柏川听来就像是天籁，他从那阵尴尬中迅速抽离，刚想回头看看是谁，紧接着就看见一个高高的马尾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直奔游本朝。

这个高马尾她是认识的，因为他曾经被它狠狠地甩过脸。

现在没有甩他的脸，但杨柏川觉得也差不多了。

他现在很想问蒋梦芸，不是她叫自己来的么？把自己丢在一边是什么事儿？

他的拳头握紧了一些，刚准备开口，便看见游本朝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

“你还是先和他解释解释今天中午是来干什么的吧。”

蒋梦芸这才转头，仿佛刚刚才看见杨柏川似的，说：“你来了呀柏川。”

“是啊。”杨柏川嗤笑，“我一直在这呢。饭都没吃。”

蒋梦芸闻言立马关心道：“那要不你先去吃饭？”

然后放你和他独处？

杨柏川心里想到这，没出声，没同意也没拒绝。

蒋梦芸没听见回答，也不尴尬，自顾自接道：“今天中午来这里是想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校庆节目的事情，剧本我已经定下了，没什么意外的话接下来就是选角色了。”

“那他怎么在这？”杨柏川扬了扬下巴。

他心情不太美妙，甚至面上都已经难以保持那点点友善了，索性语气里也带上了火药味。

蒋梦芸见他的样子，心里生出些不喜欢来，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纠葛，只是简单以为此时他是在争风吃醋，于是总觉得杨柏川死缠烂打的样子有点儿难看。

一时间也冷下脸道：“柏川是6班的，在这里难道不正常吗？”

这下轮到杨柏川愣住了：“……他是6班的啊……？”

……他在此时突然明白了刚刚游本朝那个问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怒气又被一根小银针不轻不重的戳破了，他又一次泄下气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再和游本朝继续说话，想为刚刚自己的莽撞道歉，却又拉不下脸。

好在这时候大家都吃完了饭，走过来一堆人，蒋梦芸没太在意杨柏川的脸色，转而对新来的人招手。

好一会儿大家才安静下来，围成一个圈站在一起，蒋梦芸清了清嗓子，高高的马尾生动地甩了甩，道：“剧本我定的是《灰姑娘》，大家有意见吗？”

杨柏川刚刚做错了事，此时正需要表忠心，闻言思考都没来得及就开始点头：“没有意见。”

蒋梦芸点了点头，刚开口准备继续往下说，就被另一个女生打断：“等一会儿蒋梦芸，你之前没有和我们商量吧？”

杨柏川闻言打量了开口的女生一眼，长相不算太出众，但皮肤非常白，加之生得高，气势看上去有些唬人。杨柏川对她有些印象，叫刘允，是六班的人，开学不久就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他的QQ，加好友之后尬聊了几次，他每次兴致不高，回的也敷衍，于是后来也没了联系。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帮蒋梦芸说话，一边一直沉默的游本朝却先他一步开口了：“她跟我说过，我觉得不错，同意了。”

杨柏川痛失讨好女神的机会，还没等游本朝说完也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那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刘允本来在游本朝开口时还显得有些不服气，然而听见杨柏川也跟着开口便不再说话了，她瞟了眼杨柏川，随后又把目光挪回了地上，低声道：“没意见。”

让她失望的是，杨柏川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她身上，顶多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这女孩可真是善变，复又转头和蒋梦芸开始说话：“梦芸，现在好了。”

蒋梦芸示威似的盯着那个女孩看了一眼，像只斗胜的公鸡一样又甩了甩马尾，矜持地点点头道：“那接下来我们开始分配角色。”

杨柏川笑嘻嘻地说：“我当王子啊，我想当王子。”

他在五班的人缘不错，自己推荐自己虽然看起来是有些没皮没脸，但好在人好气质佳，五班的人都表示了赞同，但是他回头一看，见蒋梦芸的脸色并不算好。

他再往旁边一瞟，转眼就看见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人。这人神色寡淡，就连目光都没有放在他们身上，好像他们的讨论都与他无关似的——

如果真的和他无关就好了。杨柏川想，那他此时的担心显然都成了多余。

“游本朝，你想当什么啊？”

被点到名之后，游本朝才终于有了反应，别过头微微地笑了笑，道：“我都行。”

没劲。

杨柏川撇了撇嘴，心里觉得游本朝可真够装模作样的，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件事？

没劲透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特别的想法的话，那我们就抽签决定角色吧。”

最后还是决定用抽签来决定角色。杨柏川心里其实隐隐已经知道蒋梦芸这是为了谁，但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抽签难道真的可以决定一切吗？为什么女孩子会情愿将一切交给命运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呢？

这个结论的得出让他变得沮丧了起来，游本朝碰巧站在他旁边，察觉到杨柏川的不对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将自己刚刚拿到的签给了放在了杨柏川的面前。

“我们交换吧。”

杨柏川微微抬起头：“怎么？”

“你不是出了名的运气不好么？”

“……那又怎样！”

杨柏川瞪了眼游本朝，瞪着瞪着自己也觉得心虚。他们从小到大玩游戏，但凡是抽签猜拳打赌，他永远是输得最惨的那个，他们那群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每次都逮着机会跟他打赌欺负他。而相反的是，游本朝永远是笑到最后的——

“你面前这个纸团可能是王子，你真的不要？”游本朝也不恼，继续说。

“……我要。”

杨柏川刚刚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手里紧紧攥住的纸团丢给游本朝，并且将他手里的纸条抢了过来。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大部分都确定好了角色，见他们两个还在打闹，不由得都望了过来。

杨柏川心里蓦地生出一阵紧张，这紧张来得如此急促，以至于他甚至不敢贸然打开纸条，而是先去问了一圈发现真的没有人拿到王子这个签之后便开开心心的打开纸条——

“后母。”

与此同时，他听见蒋梦芸在他前方不远处说道：“本朝，你是王子啊。太好了，我是灰姑娘！”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杨柏川此时心里竟然觉得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在抽签之前他的质疑，此时回想起来实在是再为嘲讽不过。原来这就是蒋梦芸宁愿把一切交给命运也不愿意直接决定的原因。

他的确是个衰神。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

“柏川！”

杨柏川抬起头，看见游本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你要不要换回来？”

“不必了。”杨柏川深吸一口气，“后妈也不错，反正就是王子和灰姑娘中间捣乱的那一个嘛，差不多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我到时候穿什么……不会要女装吧？哈哈。”

“你……”游本朝有些急了，但是他并不是擅长应对这种局面的人，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所以然来。

偏巧这时候蒋梦芸还要来插一脚，说道：“我们到时候会去租衣服啦，还会帮你化妆，绝对不会很丑的~放心吧！”

本来还在等游本朝下文的杨柏川立马接下了女神的话，道：“可是我长得很英气啊，会很奇怪的吧。”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亚洲四大邪术——化妆的可怕啦。”

游本朝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聊开，从心里涌起一阵烦躁，那个写着王子两个字的纸团被他攥在手里，力气太大了，扎着手心有些痛。

他觉得此时面前的杨柏川很奇怪，像放久了的碳酸饮料，那些咕噜咕噜的灵气消失之后，只剩下骨子里的甜腻感还在顽强的留在瓶子里。

“杨柏川，我再问一遍，换不换。”

杨柏川从和蒋梦芸对话的空隙挤出一点时间，对他笑道：“不换。没有你这么大的女装。”

终于，这杯碳酸饮料最后的那一点儿气泡也咕噜咕噜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