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娜的初夜

“麻醉之后比较好下刀,”

“迷醉之后比较能下手。”

安娜这天不到十点就起床了,因为下午一点要上班。

先用榨汁机打了芹菜胡萝卜苹果汁,吃两片没烤过的吐司夹火腿,上了个大号,洗了个淋浴,做完保养,再出门到对面巷子的美容院洗头。回来才化好妆,手机就响了。

安娜没请朱先生上来,叫他在车上等一下,接着拨电话给马经理:

“今天带个朋友去,十五万的那个就成了。”

约好去“故宫”,但是安娜先要司机绕道去书店,冲进去买了本原文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中文版的安娜已经看过,而且从头读到尾。所以当朱先生翻阅的时候,安娜已经能说得出许多内容,令朱先生惊叹不已。

当然朱先生也非等闲,美国名校的博士,据说拥有好几个专利。大前天李大哥介绍的时候,还特别强调朱先生是应有关方面的邀请回来。

李大哥当然也为安娜吹嘘了一番,什么“才女”、“现代李清照”全出笼了。安娜也没“漏气”,立刻背了《声声慢》。没想到朱先生也能一起背,两人就更有默契了。

当晚安娜就跟着张上校夫妇、李大哥和朱先生去夜总会跳舞。朱先生原有的时差,居然一下子全没了,也不管别人先告退,兴致高昂地跟安娜跳到十二点,又硬拉安娜去吃夜宵。

“不行的!没事先说,我妈在家会着急的。”安娜坚持不吃,要回家,又去洗手间叠了两张擦手纸,塞到三角裤里。

果然在车上朱先生硬要安娜跟他回酒店,安娜一边半推半就地接了朱先生的吻,一边故意不设防,让朱先生的手探到“那儿”。

“今天不行,下次!”安娜小声说。

“下次什么时候?”

“后天就成了。”

朱先生果然识趣,立刻抽手,很绅士地跟安娜约好后天去“故宫”。

安娜差不多可以当“故宫”的导游了。她的书架上一堆古董书画的介绍,还有一套早年出版的《“故宫”名画三百种》,所以没走到作品前,安娜已经可以叫出范宽、马远、宋徽宗、董其昌或是汝窑、钧窑、宣德窑、成化窑。

这就更令朱先生刮目相看了,直猜安娜的学历、出身,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又说了一堆他很可能应聘回来,在台久住的话。

晚餐是李大哥为他们订的,正巧名厨阿一献艺,也幸亏有张上校的关系,硬在角落安排了两个位子。

安娜不喝酒,但还是点了一瓶一九九四年的“纳帕谷”。朱先生喝了不少,安娜只是沾沾唇。套餐里有大闸蟹,服务生问要不要帮忙剥,被安娜拒绝了,因为她要亲手为朱先生服务。

当她有条不紊地以蟹解蟹,只用螃蟹本身的小腿,就捅出大腿里的肉,再挤出小腿里的一点一丝,最后把空壳还原成一只螃蟹的样子,放在朱先生面前时,朱先生已经佩服又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走出餐厅,安娜没要车子立刻开过来。挽着朱先生的手臂,说吹吹夜风别有情调。看见前面百货公司,又说要为朱先生买条领带。

安娜的眼光好,人又大方,朱先生抢着付钱,硬被安娜压下,说要把朱先生拴住。

下电梯,车子已在门口等,安娜抬头看见一个橱窗,说正缺个皮包,进去看看吧!

经理姓马,热络地招呼,还问朱先生跟安娜是不是都从外面来,又说台北现在的定价,比在欧洲原产地还便宜。

可是才拿出一个,就吓安娜一跳:“二十七万?太贵了,不要!”

再拿出一个二十三万,安娜又一挥手。抬头,指着架子上另一个,说正合适。

经理拿下来,说碰巧那个减价,才十五万。

安娜还是嫌贵,叫经理放回去。却被朱先生拦下了:

“我来!”

那一夜,安娜过得很充实,也很配合,还掉了眼泪,问朱先生最快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很快!”

朱先生走的时候,安娜还在睡,她原要送,但朱先生说机场送行的人多,不方便,安娜就不坚持了。

半睡中,安娜听见朱先生叫行李员,又感觉朱先生在脸上的亲吻。

门咔的一声关上了。

安娜没动,继续躺了十分钟,才翻身坐起。

枕头旁边有个条子,还附个信封,厚厚的,一沓美金。

安娜笑笑,转身又倒下,睡了。

安娜把钱塞进自己的小包包,再提着前晚朱先生送的大皮包,走出酒店已经中午。

叫了辆计程车,回“那家店”。

马经理已经准备好了,一手收回皮包,一手把个信封交到安娜手上,笑道:“这个小气!”

“已经不错了。”安娜耸耸肩,“当然不能跟上礼拜的那个比。”

安娜是怎样的人?

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很漂亮,挺有气质,让人怎么看,都是名媛淑女。

她是不是真的名媛淑女,就很难说了。

她可能有工作,每天白天固定上班;也可能没有专职,只是偶尔跑跑号子、串串门子、外出交际。

她可能学历不差,也或许不怎么样。但就算不高,她也很努力、肯进修,甚至请外文家教。她还爱读书,比那些离开学校就不进书店的大学生高明得多。

她当然很见过世面,恐怕吃鲍鱼和大闸蟹的机会比豪门少奶奶多得多。所以她懂得品酒、懂得赏花、懂得美食,甚至比餐厅服务生还懂得分解大闸蟹和龙虾。

而且,安娜一定懂得保养,她睡眠充足、不贪吃、不豪饮,使自己总能光鲜亮丽,以最美的一面示人。

所以安娜绝不等于“上班小姐”,她生活优裕得多。

正因为如此,她能散发特殊的魅力,让不倒翁也为之倾倒:令自视甚高的男人,也刮目相看;叫最“柳下惠”的人,也变成“会下流”。

李大哥又是怎样的人呢?

安娜不是应召女,李大哥当然不是皮条客。他可能只是个各方面人头都熟的男人。

世上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可能跟丈人雅士熟,碰上选举,可以帮候选人找一票名人雅士吃饭,以壮声势。

他也可能认识一票美女,而且美女介绍美女,于是“他”很受男人们的欢迎,因为他能带来群芳,为席间“增色”不少。

他还可能是个名嘴,擅长说笑话,尤其是荤笑话,许多饭局的主人都喜欢请他这样的人,使杯觥之间变得轻松有趣。

当然,他可能因为这些特长而总有筵饮,或因为在政商名人美女之间穿梭而有些“过手”的好处。

正因为“他”不俗,不是“三七仔”,安娜才会愿意参加他介绍的餐宴,因此认识朱先生、张上校。

朱先生是怎样的人?文章里已经多多少少介绍了,他说不定搞高科技,在某个国家的机构“高就”。正因为他高明,“上面”才会花大价钱请他回来。

私家车、司机,可能是“上面”安排的;高级酒店应是“上面”花钱的,甚至那晚上的阿一鲍鱼,也有人负责“埋单”,什么都不必朱先生操心,包括……让朱先生这次旅行“身体愉快、精神健康”,以后更能合作。

张上校大概就是接待人之一吧!可能张上校请李大哥找安娜,也可能张上校指定安娜,他跟安娜已见过许多面了。

张上校也可能早调查过安娜的背景,他甚至有管道,私下跟安娜保持联络。

要知道,“上面”常跟名媛淑女交际花有联络,甚至定期致酬、送礼,问些消息——“您最近见到什么特别的人?他们席间有什么特别的交谈?某人长得什么样子,有他的名片、电话吗?”

那些漂亮女人并非情报人员,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更能接触许多情报人员碰不到的人物。

“人物”在酒酣耳热之际,尤其在美女面前,也最容易放浪形骸、放松心防,所以许多大案子,可能就这么找到线索。

我说这么多,是要告诉大家,这世界没那么简单,你今天有钱、有势、有才能,就有价值,值得像安娜这样的美女出马,而且一点一滴被“上面”记录。

这种女人的段数多高哇!

她美得令你惊艳、深得令你难测:她好像饱读诗书、见识不凡,又似乎家教甚严,并不随便。她还出手大方,会主动送礼;她更知道“放长线,钓大鱼”,先“塞几张擦手纸”,装成来月事,不让朱先生一次“得手”。她又知道喝酒之后比较豪爽,所以自己不喝,要朱先生喝。

她甚至看好路线、事先交代好那名品店的马经理,以十五万为目标。

问题是,她说十五万,为什么马经理要先拿出两个二十七万和二十三万的东西呢?

这就触及另一个讨论的主题——

顾客心理。

你可以猜,安娜早算好了,该怎么“出货”;安娜也早算好,当十五万的包包拿出来的时候,朱先生会下手。

因为豹子在出猎之前已经算好羚羊的大小,是它能追得上、咬得死,而且拖得动的。

当二十七万的东西拿出来,以朱先生的“度量”,就算半醉,也下不了手。连着两个都那么贵,突然安娜看上一个,才十五万,朱先生能不赶快抢下吗?

这个不快买下来,等下搞不好变成三四十万的,岂不更麻烦?

聪明如朱先生,进这店的时候,能不知道自己要破财了吗?

但能不破吗?

不破,今天约出来干什么,“下面”还有戏唱吗?

至于第二天,将新买的包包送回名品店,马经理早把退货的钱准备好了。打几折,“行里”早有默契,精品店最欢迎这样的生意了。一件东西,赚两次,第一次赚卖东西的利润,第二次赚退货打折的钱。

搞不好,同一个包包能进进出出赚上好几番呢!

安娜和朱先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问题是,有许多“不愿者”也会上钩,而且一上钩就跑不掉。

这学问更大,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