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政治不正确”的美味佳肴

毗邻国会山的图卢兹饭店拥有牛犊肉和白汁红肉等“政治不正确”的美味佳肴,这使这家饭店成了华府要人精英们工作早餐会的首选,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今天早上,图卢兹饭店又是一番忙碌——刺耳的银制餐具的当啷声,咖啡机的转动声,使用移动电话的交谈声,都交织在一起。

饭店老板趁人不注意呷了一口红玛丽混合酒,正在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很妩媚,三十四五岁,上身穿一件乳白色劳拉·阿什利牌的短上衣,下身穿灰色褶皱法兰绒长裤,脚蹬一双不太时尚的平底鞋。她站在那里,很挺拔——下颏微微抬起——不是傲气,结实而已。这女人的头发略显淡褐色,发型做的是华盛顿最流行的那种——就是电视节目主持人的那种——一头浓密的秀发,在齐肩的地方向内蜷曲着,长短恰到好处,既不乏性感,又让人感到她的聪颖过人。

她就是雷切尔·塞克斯顿,塞克斯顿参议员之女。

“欢迎您光临,塞克斯顿女士。”

老板领着参议员的女儿穿过就餐区,众多男性的目光立刻都聚焦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这让老板感到了不大自在。有些人还算文质彬彬,另一些人可就不同了。在图卢兹饭店就餐的女人本来就少,而像雷切尔·塞克斯顿这样的女人更是少而又少。

雷切尔来到了父亲的餐桌旁,这位参议员正对着手机大侃特侃他最近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他只是抬起眼皮瞄了雷切尔一眼,敲了一下手上的卡迪亚手表,示意她来迟了。

我也想你,雷切尔心想。

雷切尔的父亲原本叫托马斯,但他早就用中名取而代之了。雷切尔猜想这是因为他的中名和他的姓押头韵的缘故。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别看已经满头银发,他可是个巧舌如簧的政客,他曾经被化装成肥皂剧中一脸狡黠的医生的样子,考虑到他的表演天赋,那副样子还真是恰如其分。

看到她,她的父亲咔嚓一下关了手机,站起身来亲了她一下。

但是雷切尔并没有回吻他。

她早就知道,她的这位父亲要是没有秘而不宣的目的是不会让她来的。

塞克斯顿呷了一小口咖啡,询问着给雷切尔对他介绍的那个国务院的家伙的感觉。

雷切尔婉言回绝。她知道,父亲要见她,肯定有比这重要的事情。

在父亲的审视下,雷切尔觉得自己的部分拒斥心理冰释了,她真诅咒父亲的权威。这眼神是父亲的看家本领——这种本领,雷切尔怀疑,可能会使父亲入主白宫。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一下子就热泪盈眶,而一会儿那双眼睛又可以泪痕全无,将激情洋溢的灵魂打开一扇窗,把信任的纽带伸向每一个人。这些都是为了信任的缘故。他的父亲总是这么说。塞克斯顿参议员好几年前就已经失去了雷切尔的信任,但他很快就赢得了全国人民的信任。

果不其然,塞克斯顿参议员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原来他觉得女儿在费尔法克斯的工作是在为总统工作,影响到了自己的竞选,因此想让她辞职。雷切尔一口否决了父亲的提议。

就在这时,旁边闪出了一名记者。面对《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塞克斯顿参议员一下子露出了伪善的笑容,老于世故地回答着记者的采访。

那名记者拿出微型录音机,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参议员,您的电视宣传呼吁立法以保证男女同工同酬……还有,对新组建的家庭要实行税减。您能说说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当然可以。我只不过是特别希望女人和家庭都强大起来。”

一旁吃着羊角面包的雷切尔差点没噎着。

“还有,在家庭问题上,”记者追问道,“您就教育问题发表了不少言论。您建议削减一些争议颇多的预算,以便为我们国家的学校多拨些款项。”

“我相信孩子们是我们的未来。”

父亲竟沦落到引用流行歌词的地步,雷切尔简直不敢相信。

“先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记者又说道,“过去的几周里,您的选票激增,这使总统颇伤脑筋。您对您最近的成功怎么看?”

“我想这都离不开诚信二字。美国人民现在已经看出,总统在国家面临的棘手问题的处理上已经没有诚信可言。政府的开销失控正在使国家债台高筑,人们已经意识到,到了‘停止挥霍’和‘开始改善’的时候了。”

雷切尔在大放厥词的父亲的旁边忍受着煎熬,像是有意使她逃避一会儿似的,她手袋里的传呼机突然嘟嘟地响了起来。她收到了一条可靠的文字信息。

这个响声同样提醒了记者转移话题。记者盯着塞克斯顿参议员,狡猾地问道:“先生,我可以问一下,您和令爱是怎样处理你们之间的兴趣冲突的吗?”

这个记者的问题就是平时那帮采访人所说的“葡萄柚”——一个貌似刁难、实则对参议员极为有利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台词的问题——是她的父亲叫人故意给他放的高球,然后他一下子把这球打出场地,最后博得个满堂彩。

记者轻咳了一声,做出难为情的样子说:“这个冲突就是令爱在为您的竞选对手效力。”

塞克斯顿参议员的态度立刻和缓起来,他爽声笑道:“首先,总统和我不是对手。我们只不过是两个对于怎样管理我们所热爱的这个国家持不同政见的爱国者。其次,我的女儿并不是受雇于总统,她是受雇于情报部门。她把情报汇编起来,然后呈给白宫。这是个很低的职位。”塞克斯顿参议员顿了顿,看了看雷切尔接着说道,“事实上,亲爱的,我想你连总统都没见过,是这样吗?”

雷切尔瞪起了眼睛,怒气冲冲。但是,传呼机的尖叫声又将她的目光转移到液晶显示屏的信息上。

——RPRTDIRNROSTAT--

雷切尔立刻破译了短信,不由得蹙起了双眉。这个信息出乎她的预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个坏消息,但她总算找到了脱身的理由。就在雷切尔起身告辞之际,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了一句:“塞克斯顿女士,有传言说您今天约令尊共进早餐就是讨论辞去现在的工作来帮助父亲竞选一事的可能性,您能否发表一下看法?”

雷切尔从她父亲那得意的笑容里,觉察到这个问题是早有预谋的,对着记者开口痛斥:“不管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你听好了:我没有任何放弃我现在的工作并为塞克斯顿参议员效力的打算。你要是想发表与此相反的话,你得弄一个鞋拔把那个录音机从你的屁眼儿里挖出来。”

那记者惊得目瞪口呆。他咔哒一声关了录音机,掩饰着脸上的笑意道:“谢谢二位。”然后就消失了。

雷切尔立即后悔自己的失态。她继承了父亲的脾气,为此,她恨自己的父亲。塞克斯顿参议员颇为不满地瞪着说,劝她心平气和。雷切尔挖苦地指责父亲在她这个年龄时不仅娶了妈妈,还奸了邻居,然后转身离开,径直向门口走去。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在热技术抗风暴帐篷里。帐篷外,凛冽的寒风吹打着,像是要将帐篷连根拔起似的,但三个人却一点也不在意,他们都看得出,眼前的形势远比这肆虐的寒风威胁大。

虽然这个白色的帐篷扎得不太显眼,但他们的通讯设备、交通工具和武器装备都是超一流的。三个人中的组长是一个代号叫“三角洲一号”的人,这人肌肉发达,身手灵活,眼神

却像他所处的这片地域一样显得一片凄凉。

三角洲一号手腕上的军用手表发出了尖厉的叫声,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手腕上的手表也都叫了起来。

到时间了。

三角洲一号本能地离开了他的两个伙伴,迈步走进了寒风呼啸的夜色之中,用红外线望远镜瞭望着月光照耀下的地平线,聚焦在离这儿有一千米远,耸立在这不毛之地的硕大无朋、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建筑上。自打这东西建立起来,他已经和他的行动小组观察了十天。三角洲一号敢肯定,里面的信息将会改变这个世界。有些人已经为了保护这个建筑丢了性命。

这会儿,那座建筑的外面显得非常宁静。

然而,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考验。

三角洲一号返回到帐篷里,对他的两名组员说道:“绕飞时间到。”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三角洲二号坐在电脑屏幕前,把手放在一个自动操纵杆上猛推了一下。一千米以外,一个深深隐藏在那幢建筑底下的蚊子般大小的监视机器人收到了这一指令,并立刻活动起来。

雷切尔·塞克斯顿驾驶着白色本田轿车余怒未消地奔驰在利斯堡高速公路上。福尔斯彻奇山麓的枫树一览无余,挺拔地伸向三月里的晴空,但宁静的景色对于平息雷切尔的怒气几乎未起到任何作用。父亲最近在大选中的突飞猛进本应多少给他一种自信的气度,但却好像只是激起了他自大的心理。

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的欺世盗名使雷切尔倍感痛心,因为他是雷切尔所剩的惟一

至亲。雷切尔的母亲三年前就已去世,妈妈的死对雷切尔来说像是塌了天,这一伤痛至今还噬咬着她的心。雷切尔的惟一慰藉是,她知道妈妈的死像是死神对妈妈不无讽刺的同情,它把妈妈从与那位参议员梦魇般的婚姻中解放了出来。

雷切尔的传呼机又响了起来,把她的思绪又拉回到了前面的公路上。她收到的信息和刚才的完全一样。

——RPRTDIRNROSTAT--

即刻向国侦局局长汇报。她叹了口气。天哪,我这就来了!

雷切尔感到越来越不安,她的车开到了往常的那个出口处,拐向了一条便道的路口,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岗亭前急停了下来。这就是利斯堡公路14225号,全美最讳莫如深的所在之一。

哨兵对轿车进行着安检,雷切尔凝视着远处庞大的建筑群。这座一百万平方英尺的综合建筑群气势雄伟地坐落在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市特区外的一片六十八英亩的森林当中。建筑正面是一面单向玻璃壁,把大批的信号接收器、密密麻麻的天线以及周围地面上的一些高科技设施都反射出来,使这些数量本来就多得令人敬畏的设施看起来又多了一倍。

两分钟后,雷切尔停好了车,穿过修剪齐整的草地,来到了主入口处,此处立着一方花岗岩指示牌,上面刻着这么几个字:

国家侦察局

端立于旋转防弹门两侧的两名海军陆战士兵径直盯着从他们中间走过去的雷切尔。雷切尔每次穿过这道门时都有着一种相同的感觉——一种走进一个熟睡的巨人肚腹之中的感觉。

走进拱状门厅,雷切尔感到周围都轻轻地回响着秘密交谈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从头顶上的办公室里渗透出来的一样。一块巨大的用花砖装饰的马赛克标明了国家侦察局的工作宗旨:

在和平及战争期间

使美国在掌控全球信息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这里的墙上挂满了巨幅照片,都是些关于火箭发射、潜水艇下水仪式、情报拦截装置等一些只能关起门来唱赞歌的杰出成就。

像往常一样,雷切尔感到外面世界的诸多问题正消失在她的身后,自己在走进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问题像货车一样呼啸而来,而答案却几乎是低声细语地分发出去。

雷切尔通过了最后一道安检,警卫揿了一个按钮,巨型钢门转动着打开了。

雷切尔在迷宫似的走道里穿梭着。别看在这里六年了,但面对这庞大的运转系统,她还是感到有些胆怯,这让她很震惊。这个机构另外还包括六个美国的永久性军事基地,雇佣特工一万多名,其运转经费每年超过一百个亿。国家侦察局在绝密的情况下建立起了一座令人震惊的最前沿的间谍技术宝库:全球电子情报拦截装置、间谍卫星、电信产品中的无声嵌入式继电器芯片,甚至还有被称为“经典奇才实用程序”的全球海军侦察网络,这是一个由安装在全球海底的一千四百五十六个水中测音器组成的秘密网络,能够监测世界任何地方轮船的活动情况。

国侦局的技术装备不光是帮助美国在军事冲突中立于不败之地,还为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局和国防部等机构源源不断地提供和平时期的各种资料,帮助他们挫败恐怖主义,为破坏环境的罪行定位,为政策制定人提供所需的信息,以使他们在面对堆积如山的问题时做出明智决定。

雷切尔在这里做的是“情报分析员”的工作。分析,或者说是信息归纳,需要分析复杂的报告,对材料的实质或“要点”进行过滤,形成一个个简洁的单页报告。事实证明,雷切尔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这都得益于那些年里对父亲的弥天谎言进行归纳整理。

就这样,雷切尔占据着国侦局这个显要的岗位——白宫的情报联络人。她要从国侦局每天的情报汇报中进行仔细筛选,要判断出哪些情况与总统有关,要把那些报告提炼成一个个单页报告,然后把写成梗概的材料发送给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雷切尔对这一工作兢兢业业。用国侦局的话说,雷切尔·塞克斯顿是“出成品并直接为那个客户服务的”。

这项工作尽管难度不小,且每天要工作很长时间,但对雷切尔来说却像是个荣誉奖章,是一种维护自己独立于父亲的方式。塞克斯顿参议员曾无数次提出,只要雷切尔放弃这个工作,他就为她提供所需的一切,但雷切尔压根儿没打算在经济上依赖于像塞奇威克·塞克斯顿这样的男人。依赖一个手里握着太多牌的男人会有什么结果,她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雷切尔传呼机的叫声在大理石的走廊里回荡起来。

怎么又响了?她顾不上看是什么信息。

雷切尔一边思忖着到底是什么事情,一边走进了电梯。她没有回自己办公的那层楼,而是直接来到了顶楼。

把国侦局局长称做是坦率的人其实是言过其实了。国侦局局长威廉·皮克林身材袖珍,他有着白皙的皮肤、容易被人遗忘的面孔、光秃秃的脑袋和淡褐色眼睛。他的这双眼睛虽然可以审视全国最深层的机密,但看起来却像是两个浅浅的水塘。然而,对那些在他手下工作的员工来说,皮克林可是个必须仰视的人。皮克林为人低调、乖顺而又朴实,这在国侦局是有名的。这人无声无息,兢兢业业,加上一身黑装,大家送给他一个绰号,叫“素蛾”。皮克林是个出色的战略家和效率的楷模,他以无与伦比的清醒管理着他的这片天地。他的“咒语”是:“找到真相,立即行动。”

雷切尔到达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局长皮克林正在打电话。雷切尔每次看到他都有些想不通:威廉·皮克林可以随时把总统从睡梦中叫醒,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掌握着如此大权的人。

皮克林挂了电话,招手叫雷切尔进去。“塞克斯顿探员,请坐。”他的嗓子显然有些酸痛。

“谢谢您,先生。”雷切尔坐了下来。

尽管皮克林身边的人对他的直率举止都觉得不是很舒服,雷切尔倒是一直都挺喜欢他的。他和雷切尔的父亲正好形成鲜明的对照……两人都其貌不扬,但性格却相去甚远,皮克林怀着一种忘我的爱国精神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尽量避免出风头,而那正是她的父亲所热衷的。

皮克林摘下了眼镜,紧盯着雷切尔说道:“塞克斯顿探员,总统半个钟头之前打电话给我,和你有直接关系。”

雷切尔变换了一下坐姿。皮克林一向以开门见山著称,这不,又来了。“总统要见你,亲自见你,立即见你。”

雷切尔闹不明白了。皮克林站起身来,在窗子前踱着步子,“他叫我立即和你联系,把你送去见他。他已经派了交通工具,就在外面等着。”

雷切尔皱了皱眉。总统的要求倒没什么让人紧张的,可是皮克林脸上那关爱的神情却让她着急。皮克林有所怀疑地分析:“总统阁下的安排似乎尚欠考虑。你是眼下正和他竞选白宫主人位置的那个人的女儿,而他却要私下见你?我觉得这太不合适了。当然,你父亲毫无疑问不会有任何异议。”

威廉·皮克林并不隐瞒对那些昙花一现的傀儡政客们的看法,这些人闪现在牌桌上,而真正打牌的却是皮克林这样的人——一些有着远见卓识、混迹政坛多年且懂得游戏规则的老练的玩家。在白宫干满两届,皮克林经常说,对领会全球政治风云那错综复杂的形势仍是不够的。

雷切尔猜想可能是总统需要把某个敏感的材料压缩一下才召见她,但是皮克林仍疑虑重重:真要是那样,白宫有的是合格的情报分析员,需要的话,他可以信手拈来。如果是内政方面的事情,总统应该更清楚,就不用找雷切尔了。如果不是,他当然要找一个国家侦察局资产——皮克林把他的手下都称为资产。但他为什么又不让我知道他找雷切尔做什么呢。

考虑到雷切尔与她的父亲,也就是总统的竞选对手父女失睦,皮克林担心白宫是想利用雷切尔,就强烈建议雷切尔拒绝这次会面。

显然,雷切尔不能不能拒绝总统的要求。

出于对自己手下的关爱,皮克林最后向雷切尔提议,不要答应总统的任何请求,一旦总统有什么阴谋,立即打电话与他联系,他会帮助雷切尔迅速拜托窘境。

雷切尔向局长道了谢,就准备去乘总统派来的车,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虽然这里离特区只有十五公里的路,总统竟派来了有史以来速度最快的直升机之一——一架顶部短平,上面饰有白宫标记的MH-60G型“铺路鹰”号直升机。

四分钟后,雷切尔·塞克斯顿走出了国侦局,爬上了等候在外面的直升机。还没等她扣好安全带,“铺路鹰”号已经升到空中,倾斜了机身,急速飞过弗吉尼亚州的丛林。雷切尔凝视着下面疾驰而过的树木,感到脉搏在加快。要是她知道这架飞机永远也到不了白宫的话,她的脉搏还要加快。

尽管凛冽的寒风猛烈地吹打着热技术抗风暴帐篷,三角洲一号却几乎没有察觉。他和三角洲三号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正熟练操纵着微型机器人控制杆的战友身上。面前屏幕上播放着通过装在微型机器人身上的针孔摄像机传输过来的现场画面。

微电子机械系统,即微型机器人,是最新型的高科技监视工具,人们把它叫做“不被察觉的观察技术”。

三角洲二号正在放飞的PH2型机器人只有一厘米长——与一只蚊子大小差不多,还有两对粘上去的透明硅箔翅膀,这使它在空中移动的灵活性和效率无与伦比。

这种新型机器人只要停在磁场周围几英寸的范围内就可以充电。更为便捷的是,在现代社会,磁场随处可见,而且安置隐蔽——电源插座、电脑显示器、电动机车、话筒和手机,隐蔽的充电站似乎从不缺少。微型机器人一旦成功进入某个区域,就可以几乎无限制地传输声音与图像。三角洲部队使用的PH2型机器人一个多星期以来一直在不停地传输着,至今还未出现过任何状况。此时此刻,那个微型飞行机器人像一只逡巡在又大又深的谷仓里的虫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悬在那个巨大的圆顶屋中央的寂静的半空中。机器人从空中俯瞰着下面,在毫无察觉的人群——各个研究领域内的技术人员、科学家和专家上方盘旋。PH2还在盘旋着的时候,三角洲一号发现了两张正在交谈的熟悉面孔。他们有可能是打击的对象。他指示三角洲二号降低飞行高度,准备监听。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位科学家说道。自从四十八小时前到了这儿,他声音里就一直透着那么股兴奋劲儿。

对方显然也和他一样激动,“你这辈子……想没想过,自己竟会亲眼看到这种事情?”

“从来没想过,”那位科学家笑着回答,“这简直就像一场美梦!”

三角洲一号早已听够了,显然事情进展得就和预料的一样。三角洲二号控制机器人从谈话人身旁飞走,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停在一台发电机的气缸旁边,PH2型机器人的电池立刻就开始为下一次任务充电了。

“铺路鹰”号直升机一下子冲入清晨的天空,雷切尔·塞克斯顿凝神思索着早上发生的种种怪事,直到急速飞行的飞机就要越过切萨皮克湾时,她这才意识到飞机正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飞行。她脑中迅速闪过一丝疑虑,接着,马上就被恐惧填满了。

得知总统并不在白宫,雷切尔感到一阵惊慌。飞行员不断地回避她的问题,也让她不知所措。尽管飞行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还是很快就看出了他们的目的地:瓦勒普斯岛,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最古老的发射中心之一。

飞行员指了指跑道的尽头。雷切尔看到远处一个闪闪发光的庞然大物,惊得差一点停止心跳。即使中间相隔了三百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架改装的747飞机的淡蓝色机身:空军一号。

总统要在空军一号上见她。

“铺路鹰”号直升机降落在总统座机旁的跑道上,雷切尔一下子明白了有关空军一号是美军总司令“可携带的主场优势”的说法。这架飞机是个很有威慑力的景观。

总统乘机出访别国首脑时,常常要求——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在他那架停在跑道上的座机上会面。虽然部分原因是为了安全,但另一个动机无疑是希望利用飞机那赤裸裸的威慑力,在谈判中占据优势。

一位身着鲜亮夹克的特工人员出现在直升机的外面,迎接雷切尔登上了空军一号。

“在这里等一下。”那名特工人员说完就不见了。

雷切尔独自一人站在空军一号上这间门上和墙上镶嵌着木板的著名的前舱中。这就是那个用于会客、款待政要、显然还要把第一次来这里的乘客们吓个半死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无不显示着权力,从烟斗丝淡淡的香味到无处不在的总统印章,莫不如此。抱枕上绣的和冰桶上刻的都是紧抓着弓箭与橄榄枝的鹰,就连吧台上的软木垫上也印着这个图案。雷切尔拿起一个杯垫,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就开始偷纪念品了?”她的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雷切尔吓了一跳,一个转身,手中的杯垫掉在了地板上。她笨拙地跪下来,想要捡起那个杯垫。她一把抓起杯垫,扭头发现美国总统正低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又不是王室成员,塞克斯顿女士。你真的没必要对我行屈膝礼。”

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美美地坐在他的林肯加长型豪华轿车里,轿车迤逦而行,穿梭在华盛顿早晨的车流中,朝他的办公室驶去。在塞克斯顿对面,加布丽埃勒·阿什,这位芳龄二十四的私人助理正把今天的日程安排读给他听。可塞克斯顿几乎就没听。

我爱华盛顿,他心里嘀咕着,同时以赞赏的眼光端详着这名助手被细羊绒衫包裹的姣好身段。权力是最强烈的催情剂……它把这样的女人成群结队地带到华盛顿来。

加布丽埃勒梦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参议员。她也能成的,塞克斯顿想。她长得极美,头脑又十分敏锐。最重要的是,她懂游戏规则。

加布丽埃勒·阿什是个黑人,但她的茶色皮肤更接近一种深黄褐色或是红褐色,属于那种让人赏心悦目的中间色。塞克斯顿知道,假惺惺的“白人”会认可这种颜色,不会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塞克斯顿向他的密友描述加布丽埃勒具有哈莉·贝瑞的脸蛋和希拉里·克林顿的头脑与抱负,不过有时候他认为连这样的说法都是打了折扣的。

自从三个月前他把加布丽埃勒晋升为自己的私人竞选助理之后,加布丽埃勒就成了他的一大法宝。更绝的是,她只工作,不拿钱。她一天工作十六小时,所得的补偿就是跟一位久经沙场的政治家一起,在战场上了解种种内幕。

当然了,塞克斯顿心满意足地想,我已经劝导过她,不要只顾干活儿。塞克斯顿给加布丽埃勒升职后,马上邀请她晚上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来开一个“工作介绍会”。正如他所料,他那年轻的助理追星般地来了,殷勤之意溢于言表。塞克斯顿凭着他控制了数十年的持久的耐心,使出浑身解数……赢得了加布丽埃勒对自己的信任,小心翼翼地消除了她的顾虑,极尽挑逗勾引之能事,最终,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她给干了。

后来加布丽埃勒提出辞职,但是塞克斯顿一口拒绝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就一直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加布丽埃勒噘起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还在为今天下午塞克斯顿参加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辩论出谋划策。但是塞克斯顿觉得那只不过是些惯常的问题,并不足为惧。

得知白宫方面依然没有消息,塞克斯顿简直不相信他近来交上了这等好运。几个月来,总统一直在为竞选的事奔波操劳。之后,很突然地,就在一周前,他把自己反锁在总统办公室里,从此谁也没见过他,好像完全不敢面对越来越高的选民拥护塞克斯顿的呼声。

加布丽埃勒提到白宫的竞选班子为此很生气。她还听说自从上周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进行过一次紧急的秘密会晤后,总统的言谈举止就有些怪异。那次会晤结束后,总统出来时有些茫然。紧接着,他立即取消了自己的日程安排,并且从此以后跟国家航空航天局保持着密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