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辅公袥

玄武门那儿的风好大。www.miaokanw.com

却奴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这儿位于宫城之北。刚到玄武门,就听大风呼呼地吹着,却奴只觉得风吹发飘。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荒凉。

——他跟那个女人出了太仆寺,就来了这里。他想问那女人要带自己去哪里,那女人只说了声:“大安宫。”

——大安宫?

那该是、“爷爷”……住着的地方了?

那女人似乎不欲让他在玄武门久作停留,一路催着他快走。

已经四更天了,拂晓之前,天色更见其暗,猛然一阵呼啦啦的声音传来,却奴刚停下脚,就见黑暗的夜色里猛地有色彩一晃,那是一只五彩辉煌的大鹦鹉直扑过来,翅膀都快扫到了却奴的脸上。

那鹦鹉一头扎进了那女人的怀里。女人在鹦鹉的爪上解下了张纸条,就着火折子读了读,立刻面色一变,说道:“你爷爷病重,你叔叔已赶往侍疾。看来……”

“今天是带你见不成他了。”

她略现迟疑,犹豫好久,才无奈地说:

“你且先回右教坊歇着。你放心,我会暗地里传命下去,不会再有人为难于你。现在,我要急着赶回大安宫。你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只要你爷爷病情略好,一得空儿我就会来找你。”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却奴的肩膀,似表安慰似表无奈,然后、就一个人亟亟地走了。

却奴只觉得自己一个人被抛在了黑暗中。

这里四处空旷,越显得他的身子更加的小。

他也感到自己的小,由不得在黑暗中把一双肩膀抱了起来。好像、这样可以把自己缩得更小——更小些,不让人看到,也就安全了吧?

自怜的情绪一旦涌上来,慢慢就变成自伤。他自己都没察觉,一双小肩膀已忍不住地抽动起来。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兴说哭就哭的。”

却奴一惊,回头看时,却四望无人。

只听那声音道:“却是出奇,一天不到,我就已遇见你三次。这么说,你我算是有缘的了。”

却奴这才发觉,那声音虽近在耳侧,说话的人却不知还在多远之外。

三次——他心中猛地一跳,今天,却是谁遇到过他三次?

他回头望去,只见玄武门的正对面,不出十余丈远的地方,正有一片树林。

夜太暗,也分不清那林中到底是些什么树。那些树像是枣树,枝丫一根根尽伸向夜空里。

他眯眼望去,先是什么都没见到。突然地,他只见远远的天边,蒙蒙地绽开一条白线。那线把天地从混沌中割切开来,借着那一点曦微的晨光,却奴清晰地看到了那道林梢。

那林梢连结得仿佛一条线。

就在那一线林梢上,正有一个人长身立着。

他面向极北,却奴只见到他身后飘飘拂拂,那想必是他的长发。那人静观着拂晓时的天地绽裂,身影不动,只是身后的长发却凭风凌空。

却奴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从那人的身影里认出了他。

他胸口忍不住地胀痛了起来:

——他是、他!

“是你一直在找我吗?”

那人分明一直没有回头,可为什么他的话声好像就响起在自己耳边?

“是不是还想看我跳一场舞?”

那人的声音略显低哑,似乎整个人一半还在沉沉地睡着,另一半却冷冷地醒。

那声音里有喑哑也有清冷,像被那拂晓的天际一线切开了似的。然后只听那声音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我的知音。那好,我就跳一场你从没见过的,也从来无人见过的舞给你看。”

声音未落,那身影却已在树梢舞起。他的姿势,却只让远观的却奴觉得“不可能,不可能”!

只见他的腰不可思议地折断下来,长发却不可思议地根根迎空。天地间黑沉沉的朦胧,那天际的一线仿佛正好做了他的背景。那一线天光银闪闪地如一根腰带,下面的大地深深的黑,上面的天空清亮的黑,他的身影在那清浊的两色黑暗间,却又另成一黑。那是一个剪影,剪出了天地所没有的人气。却奴只觉得那剪影奇异地舞动,在他的舞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上沉沉坠落,可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升腾欲上。那里面的沉酣苦痛,挣扎凝华,仿佛被夜黑沉沉地湿了衣——这夜是冷的,湿重如冰;可就是冬天里冻成冰的衣,在寒冷极处,那些水汽竟还可以挥发得升腾而去!

那本不是他一个小孩子家所能理解的,他却觉得自己像看到了什么。

却见树梢那人忽缠绵地低啸起来,那歌吟中无字而有声。却奴身在教坊,听过的曲子多矣!却头一次听到一个人原来还可以这样地吟唱。

那是破晓的歌声。像是怀此悲凄,空睁望眼,却终晓难静。

却奴只觉得那一刻的感觉又是仰望又是钦慕。

多少年来,他活得像一个哑子!他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胸有所储,也可以挥为一舞,发做一声。

那人舞到后来,竟忍不住长啸之意,最后竟一啸穿空,夭矫不能止。

他的身影也沿着那林梢一线,飞腾而去。

却奴只觉得心都被他提空了,却知道这样的一舞,终究是挽不留,遮不住的。

那啸声越行越远,将要停了,却奴忽觉有一点气息,正温热残存地越来越近。

却奴只觉得一道影子疾扑过来,他方要惊叫,那影子已将自己一把抱住。

从小到大,却奴还从未被人抱过,更何况是这样深沉的拥抱。

那一抱,似乎有着太多的怀抱。却奴太小,也理会不清。他只是头一次,发觉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飘逸得疾发如狂,又可以如此跳脱得深情似海。

他把自己小小的胸膛都任由那人贴在他的怀抱上,只觉得自己的脖颈里一阵冰凉。那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涟涟而下?可那一刻,所有的常情都被他抛之脑后,因为他与那人共怀着那一场舞后的情怀。

——他是肩胛!

——那人是肩胛!

他把手轻轻向那人后背上的肩胛骨上按去,仿佛寻求一个确认似的。按到了,也就安心了。心里才有空去想:他一个这样年纪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纵情地哭?

可却奴又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哭的。

他觉得自己小小的悲苦融化进了那人深长如海的悲苦。不觉地,他把一双小手环抱住那人的后背。然后他才明白,那人并不是在哭,他只是在流泪。有一种人,任由自己心灵在荒日下晒着,晒到最干时,总会有一舞,总会有这样的泪。

那人的泪如长河,可声音里毫无哽咽。

只听他说:“小友,今夜你是我的小友。今夕共此一舞,他生交同刎颈。你即是我的知音,以后……”

说到“以后”,他的声音忽极凛冽。

那凛冽带来一种刺激的安全。

然后,他忽然拉着却奴长奔而去。

那样不管不顾的突然奔跑,让却奴觉得一口长风突然冲进了自己喉咙里,他还从不曾跑得这样快过。他只觉得自己的衣裳都猎猎地要破体而去了,那一跑,跑过家世,跑过死亡,跑过爹的怨恚无力与娘的放诞沉湎,跑过了生命,跑过从凉武昭王到自己生父“毗沙门”的木头牌主……因为那奔跑比生命流过得更快,跑得生命在此都像停顿了,跑得他是……如此快乐。

却奴平白地觉得开心起来。

他终于交到了这个朋友。

虽说这个朋友,哪怕在他这个孩子看来,都实在是有点儿疯。

可那是他喜欢的疯。

却奴识字,认得那个“疯”字。

他在心中想,肩胛,那个半大不小的男子,是不是正是恣肆于风,又染疾于风呢?

他们这一跑,竟直跑到渭水河边,在渭水河边迎来了朝阳。

却奴从小在长安城里长大,却是头一次在这旷野中看到朝阳。

那朝阳衔着露水,在渭水河对面的野草极处缓缓生长。一出来,就裁起万丈朝霞作为衣裳。那朝霞在日边横披开来,那样的霞光万道,那样的瑰彩纷呈。他先只看到天边的云红了,镀了边地红了,然后那红转为金、金转为光亮,光亮转为赤橙黄绿青蓝紫,转成七色,都不是人间所能有的色,那色又转成灿烂……然后、一轮红日才捧出,无边光景顿辉煌!

那样辉煌的朝阳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

看到他一脸感动的样子,那个人却平静下来,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头,若有欣喜地道:“你这小屁孩儿,竟也不俗。”

却奴一抬脸:“你叫我小屁孩儿,却也太俗。”

说完,两人同声哈哈大笑起来。

却奴跟那人在一起混了几天。这几天的日子,却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曾有过的畅快。他早忘了要如何郑重其事地跟那人说:“我要你教我。”因为不用他说,那人已开始在教他。

他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吸。头一天他们跑到渭水河边,玩累了,两个人就一在树杈,一在树底下的草地上歇息。初升的太阳暖融融的,草枕在脖子下面有点儿痒,从没有出过长安城的却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片金黄。他听着流水在自己身边响,那水声像是冲过了他的身子,冲得他与昨天的自己都恍如隔世了。

忽然他低声地说:“我的爹和娘昨天晚上被杀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

“奇怪的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伤心。”

他的声音里有困惑也有怅惘。

“可能我很早就猜到,他们不是我的爹娘。”

树顶上的人没有动静。而这毫无应答却更让却奴安心了些。他不想听到什么话,他只是想低声地说说。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头顶上的肩胛问:“你的呼吸不稳。你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喘气吗?”

却奴愣了愣,然后,他忽觉得自己的耳朵边静了下来,一声一声,只听到肩胛那悠长的呼吸,他忍不住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以跟上他的调子。在那重新调整过来的节奏里,他仿佛听到了草的呼吸,叶子的气韵,天上飞过的鸟儿的吐气。他觉得自己融入了这身边万物里,呼草木之所吸,也吸草木之所呼。那样的呼吸,仿佛人生都是一件乐事了。

这一场呼吸让他感觉有如重生,仿佛自己的心和肺头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头一次感受到那样一种韵律。头一次发现,自己与这身边草木,水边鸥鹭,竟如此息息相关着。

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睡着了。可睡中,他有时还会半明半暗地醒来,隔着眼皮,感觉到那太阳渐炽渐暖的金黄,感觉到自己跟不上肩胛呼吸的声音,他就会重新调整,一直到再次睡去。

阳光拍着金色的小手,掺和着头顶上绿叶的手,依次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那是天地生人交互的律动。

却奴说不出那是什么,却直觉到、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而最让却奴高兴的是,他头一次感到一个人的呼吸就响在自己耳侧。

从小他就睡得距离爹娘好远,隔壁响起的,总是张五郎那笨拙的鼾声。那鼾声搅扰了他的整个童年。这是头一次,他是在远离这鼾声的地方睡着的。到睡醒时,心里又觉恬静又有些惘然。

接下来几天,他们徘徊在渭水河滨,几乎什么都没做。他们沿着渭水河滨顺流行去,看到夏日的花儿次第地开了:蓝的像在眨眼,黄的像在匀粉;红的在绽,粉的在笑;萋萋成片的草野,细细碎碎的花朵;只着一点颜色,便觉满眼欢然。

肩胛有时闷闷不乐着,有时又放纵地高兴起来。有时,天上的云铅沉沉地青了,肩胛的脸色看不到,只见到他后背的胛骨那么默然地对峙在身体两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生命再也走不出来。

好在却奴不会为那些压抑而感到痛苦与惶惑。那时,他总是不停地看着天上的云:这云也真是多变的,从有时那么羊羔般的绵绵朵朵、到突然间这么凝重如海,可在那云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谁说生命就一定要纵声高歌?只有这偶尔压抑、偶尔沉静、偶尔狂欢的生命才是真实的。

肩胛有时会突然高兴起来。一天,他兴致突发,要教却奴如何用动作来表现那些草野间的颜色。他先告诉他如何跳出草野的底色。他告诉他举手投足,当成流韵;所有流韵,俱为底色。然后他捡起一截枯枝,有些怜惜地握在手中。却奴看着他示范性地舞着,只觉得那衣袂发梢,飘出来的果都是青草般连绵的绿意。可那绿是动的,时浓时淡,时浅时深,时清时浊。

然后只听他说:“在这里。”

说着肩胛突然舞动枯枝,那枯硬僵曲的枝在他手头一式击出,却奴只觉得那枯枝顶尖似乎就绽开了一点颜色。

——原来色在这里!

一朵小小的花在那枯枝硬干上一绽即谢,可那一绽中似乎爆发了它生命中沉凝过的颜色!

却奴终于明白那一击是剑!

他见过肩胛与罗黑黑间的一战,这是他再次目睹他的随手出剑。原来舞为自处,可击为利器;泛成流韶,才可激成一色。

肩胛教的似乎全无章法,只是随行随卧,随着身边景物转换,风云渐变,随意趁兴地教着他些什么。但因为身边一切皆成背景,一切都在应和,却奴只觉得自己学得像是很快。如今他已可以闭着眼呼吸,可在呼吸中,能感受到的不只有气味、冷暖、干湿,乃至声响、质地、色泽……

这呼吸有如一场煎洗,把他五脏六腑间的东西,有些仿佛涤荡掉了,有些又仿佛唤醒更生了,还有些,正在培育生长着。

直到那天傍晚,却奴盯着天边一抹奇怪的云彩,想了半天想不出那是什么。

——那天天气很阴,本没有什么晚霞,却奴远远望向东北方那一片山,却看见一团影影绰绰的乌云,奇怪的是云烟间含着的那抹奇异的红色。

那东西像云又不像云,相距太远,他看不清。

只觉得那一点色彩着实地令他不安。

直到肩胛注意到他的神态,顺着他的眼看去。

然后,肩胛手搭凉篷,一双细长的眼眯了起来。然后,只一瞬间,肩胛的身姿就似被定住了。

好久他都没有动上一动。却奴为他那超常的静默感染上一丝不安,有些紧张地问:“那是什么云彩?”

只听肩胛的声音仿佛在梦游:

“那不是云。”

“那是烟。”

——“烽烟。”

独松岭上并不是只有一棵松树,而是独独只有松树。

一片松涛低吼成一片压抑的寂寞。千棵万棵,鳞皮针叶,耸列成阵。这里的松树,棵棵尽可合围。

弦月方升,素光如针,那月华一针一针地泻下,针尖对麦芒地跟这独松岭上的根根松针对战着。

却奴被肩胛带到独松岭上。肩胛带他攀上了一株很高的松树。却奴先开始什么也没看到,满眼尽都被那怒放的松针扎疼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松针,根根直竖,仿佛那松树怀着压抑一生的郁怒,饱满地张开了它们所有的绿刺。

过了好久,只听到一阵“哆哆”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斧头砍入木头时发出的声响。

只是这响声比一般砍樵人砍出的声音更加低闷。

十数声之后,却奴只听到一边宿鸟惊飞,然后呼啦啦地一片响,在那一片茂密的松林中,只见一棵松树巍峨地倒了。

那里离他们立身之处不过百米。那棵伐倒之松高数寻丈,这一倒倒得声威烈烈。却奴只觉得自己立身的树干都是一阵摇晃。那根树倒地之声绝后,耳边重又听到“哆、哆”的声响。

不过又是十数声,就又有一棵松树轰然倒下。

有人在这深夜伐木,而且伐的都是这数百龄的老树。却奴只见一片密厚的松林间,一棵接一棵的有松树倒下。

那砍樵者砍得实在是快。可就是这么着,也足足持续了近个把时辰,才放倒了数十棵大树。

却奴站在高枝上望去,只见一棵棵松树接连巍峨地倒地,那些松树依着一个圈子,向外缘压倒。不一时,已隐约可见厚密的松林间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然后,突然有数十人齐声高歌,这响声骤然发起,声震暗夜,把却奴身子都震得一惊。

只听那歌声唱道:

长白山头知世郎,

纯着红罗锦背裆;

横矛侵天半,

轮刀耀日光;

上山食麋鹿,

下山食牛羊;

忽闻官军至,

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

斩头何所伤?

那歌声浓烈炽情,像在围剿的逼迫下,一小群人躲避着一大群人马,在密林间煎煮的一锅浓浓的野猪骨汤。

却奴只觉得身边的肩胛身子忽控制不住地在颤。然后,只见那十数人当真如歌中所唱的,一个个穿着红罗十字锦背裆,出现在才伐出来的那片空地里。

如针月色下,只见他们个个身形彪悍,嗓子更是粗豪。赤着的胳膊上露出密密的汗滴,那汗反射着月光,反射得这深山密林里面满布着一种男人的意气。

却奴只觉身边肩胛身子猛地一抖,叹息般地长出了一口气,又梦呓般地道:“知世郎!”

——难道这些人叫做“知世郎”?

却奴只见那十数个身穿红罗锦背裆的壮汉个个腰间别着斧头,那斧口闪着寒光。他们手里拿着另一把小巧些的斧头,他们已开始清理场地。

他们在这密松林间,开出来一块亩许大小的空场,这时运着斧头正把那倒地的数十株松树上的枝柯都斩下来。那些枝柯斩下后被聚在一起,正堆在空场中央。然后,好大一堆松明火把一起燃了起来,点向那些枯枝,照得遍地红彻。一阵风吹过来,空气中只闻到一片松香。却奴这时才望见,火光映衬下,那些壮汉们穿的红罗背裆已经相当破旧了。像过往年代中留下来的一点残血记忆。那是一片残破的红,红间露出筋肉,筋肉间可以想见入骨的伤疤。

他们以脚跺地,纵声高唱:“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却奴只见身边肩胛也喉头耸动,似恨不得跟他们一起高唱道:“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那一瞬的激情瞬间也把却奴传染。记忆里朦朦胧胧地浮起了从小听来的传说中的烽火:隋末大乱,君王失道,天下烽烟顿起,十八路反王,三十六道烟尘,一瞬之间蜂拥而起。那烟尘里搅扰起橙红的粉末,一时间,天下俱成沙场。屠狗功名,杀人事业,那些残酷狰狞的、壮怀激烈的情怀,本该已尽压服于开唐的风光,为何一瞬间又会被人如此唤起,令人如此遥想?

却奴只听肩胛缓缓道:“这是《无向辽东浪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