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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柱立毕业后一直找不到理想工作,无奈,又怕坐在家裹日渐慵懒,蹉跎光阴,只得屈就,在一间酒店任职司机,但求生活有着落,不必再倚赖兄嫂。www.miaokanw.com

自搬出去那一日看到兄长暗暗松口气的情形,他知道他做得对。

可是这一份工作,像所有不理想的工作一样,一做便是一年多。

生活逼人,他四处去看过环境,希望转工,可是一个中学生在人浮于事的社会又可以做些什么,一日一日耽搁下来。

周柱立可以想像他到五十岁还是一名老司机。

那时,已无人说他的制服好看,赞他驾驶技术一流,他只是一个老司机。

想到这里,不禁颓然。

可是白天起来,又忙不迭上班工作,把客人自飞机场接返酒店,或是从酒店送往飞机场,甚至载人客在市内兜风。

他准时、负责、礼貌,甚获客人赞赏,主管时常指派他服侍重要人客。

可是周柱立心中不算愉快。

面子上当然不可露出来。

因收入不错,手头渐渐松动,侄子侄女时常问要糖果玩具,他从不拒绝,甚受欢迎。

可是,他是一个没有将来的人。

同事老陈见他担心前途,便说:“到政府去工作吧,比较稳定。”

“我不想年年做司机。”

“可是,司机也是一份职业。”

“多么沉闷乏味。”

“小周,敬业乐业。”

他怕得罪前辈,连忙说:“是是是。”

那中年人叹口气,“人有命运,小周,不是我不想好向上,而是一出世,就无人裁培你我,环境已经差了一截,能够生活,已算不错,白手兴家,能有几人。”

这是真的。

有人读不成书,父母毫不气馁,帮他创业,没有兴趣?那么结婚吧,也不行,仍可搬回家住……

自小到大,都未经风霜,也毋需为任何事担心。

穷家子,饱经试练,像他,紧守岗位是没出息,不甘服雌叫不自量力,怎么讨好?

他日渐沉默。

上班时间又长,晚上加班,根本没有时间进修,他考过文员,一间保险公司愿意取录,可是他最终没有上工,因为薪水少了一半。

蓝领就蓝领吧。

不知不觉,工作已迈进第二个年头。

开头都说骑驴找马,当马影也看不到的时候,又觉得骑在驴背也不错,至少不用下地走路。

情绪平复是好事。

“小周,给你介绍女友如何?”

他只是笑。

“我小姨人品很好,相貌端庄,如何?”

“是学生吗?”

准媒人沉默一会儿,“不,她在工厂做事。”

大家都不再说话。

半晌周柱立走开,那同事喃喃说:“神经病,最好是大学生,千金小姐。”

“别去理他,年轻人自有野心。”

“做人实际点好。”

“将来他会明白。”

其实周柱立早已明白。

一日清早,他向主管报到。

主管皱着眉头,“老陈又迟到。”

“我到十时都有空,交给我好了。”

“一○三五号房区小姐,前往飞机场。”

“我上去拎行李。”

“不必,人家已经下来。”

“我马上出发。”

“拜托,小周。”

那位女士就站在门口。

转过头来,小周怔住。

她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身白衣白裙,戴顶宽边帽,容貌秀丽,微笑可亲。

“区小姐,”他帮她提着行李,“请随我来。”

上了车,她取出一本画报看。

嘴裹闲闲问:“今日会塞车吗?”

车裹车外是两个世界。

都会挤塞的街道炎热肮脏,车厢内清洁静寂阴凉。

他清清喉咙:“今日不会。”

“那多好。”

车子往飞机场驶去。

她放下书看向窗外。

“这个时分的伦敦一定有可观之处。”

五月份的伦敦。

“你是去伦敦吗?”

那区小姐嗯了一声。

“住在哪间酒店?”

“乔治五世。”

车子顺利驶至,本来,客人下车,也就完成任务,可是小周特地停好车,帮女客送行李过关。

她把飞机票及护照给他。

她叫区宝全,廿一岁,学生,乘头等舱。

理想的人选已经在这里。

怎么高攀呢?

他替她办好手续,她道谢,并且给他一张钞票。

他不知怎地婉拒。

她却坚持,把小费塞在他制服口袋裹。

再推让就不好看了,他只得微笑接受,笑得十分尴尬。

她翩然步入海关。

回程车中,他已经收到指示,前往商场接人。

那一日,周柱立比什么时候都沉默。

下了班,他冲冲回家。

坐在桌前,算这两年来的节蓄。

不多,但可以买一张来回伦敦的经济舱的飞机票,及在乔治五世酒店住一晚。是,只能住一晚。

他叹口气。

他的家是一间小小房间,他是一对年轻夫妇的三房客,他租不起一整幢公寓。

可是不知怎地,他已经决定出去旅行。

午夜梦迥,他发觉面孔阴凉。

怎么了?伸手一摸,竟是眼泪。

他错愕,男儿流血不流泪,怎么无端端哭起来?

他起床洗了一把脸。

他虽是穷小子,也有权追求理想。

他一早向主管告假。

主管问:“多久?”

“想告一星期。”

“很好,填了表我来签字。”

顺利取得假期,他去买飞机票。

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心情忐忑。

同事老陈塞一只红包给他。

柱立一看,裹边足足一万块。

“不不,不可以收||”

“回来还我,好不好?”

他出门实在需要钱用,向家人借赊是没有可能之事,因此腼腆收下,心想回来一定归还。

他就这样出发了。

真似个乡下人。

坐在近窗口的位置裹,喝橘子汁时不小心泼湿了裤子,不知多不舒服,又无法换衣服,看样子需捱毕全程。

上卫生间又没有锁紧门,被人一堆而入,出尽洋相。

整个行程他都坐立不安,到终于安顿下来,坐着盹着,飞机到了。

海关人员将他的旅游证件研究良久,问了好几个问题,然后放行。

周柱立买了张地图,离开飞机场。

他觉得寒风蚀骨。

啊,穿不够衣服。

连忙打开皮箱,取出毛衣外套换上。

他不敢叫计程车,也不想租车,看到有公路车,便问清楚路程。

“乔治五世酒店。”

司机是一个胖子,“跳上来。”

“说什么?”

“他叫你上车。”

柱立转过头去,说话的是一个华裔少女,正看着他笑,大眼睛十分清晰。

“谢谢。”他坐到她身边。

“刚来?”

“是,你呢?”

少女答:“我在此出生。”

柱立颔首。

车子驶到芝勒街,少女站起来,“我姓邓,在利口福餐馆工作,有空来坐。”

“啊,好好好。”

少女下车去了,在街上与他摆摆手。

他看到乔治五世酒店才下车往回走。

早上十时,店铺已经开门,五光十色,柱立无暇欣赏,冲冲走过。

他一心一意寻人而来,而且经费有限,只有五天时间。

他在酒店工作,知道窍巧,所以在附近公众电话拨到酒店柜台。

“长途电话找区宝全小姐。”

“几号房?”

“请代查。”

隔一会儿,对方说:“无此人。”

“区,au。”

“对不起,先生,没有姓区人士。”

“她是前两天到的。”

“抱歉,本酒店无此人。”

奇是奇在柱立并不是那么失望,也许,她用家长名字登记。

“等一等先生,人客的确入住过,可是半天之后迁出。”

糟,他必不知人客搬往何处。

“区女士搬到五月花去了。”

他中了奖。

想再打到五月花去,身边已无角子。

先找个地方住宿。

往回走,是唐人街,那处旅舍便宜些。

租好房间,放下行李,他洗一把脸。

廉价房间没有浴室,淋浴需往走廊底公用间。

他到走廊打电话,“请接区宝全小姐。”

“是一○六五号房间?”

“是。”

电话接过去,周柱立紧张起来,他听到有女声喂地一声,就在这个时候,他紧绷看的神经忽然负荷过重,他无法应付,挂断了电话。

他闭上双目。

他问自己:周柱立,你在干什么?

头脑渐渐清醒。

他同她只见过一次面,他就追到伦敦来找她,目的是什么,希望有更进一步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