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张知县跪地恭送王爷,其他的衙役差人,听审百姓们也都纷纷跪地。

钱仲春跟钱丽月给爹娘拉着,也随着众人跪着拜谢赵芳敬。

养真想要挣脱赵芳敬的手将他们扶起来,十三王爷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老陆毕竟是打小伺候着的,见养真犹豫,他早上前一步,俯身扶了钱家两夫妻起身:“好了好了,如今真相大白,咱们就先带孩子们回去吧。”

众人这才出了县衙。

县衙门口停着一顶八抬的青呢轿子,却是赵芳敬所乘。

养真定了定神,转头看向赵芳敬,养真以为他必要上轿,可不知为何还握着自己的手不放,让她有些不自在。

正好赵芳敬也垂眸看过来:“怎么了?”

养真小声道:“我跟仲春哥哥他们一块儿就成。”

赵芳敬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略一忖度,回头看向老陆:“你是乘车来的?”

陆老爷半躬着身:“回殿下,那辆车就是老奴所乘。”

先前陆老爷听说了养真自己跑去县衙,心急如焚,又加上钱氏父母也在那里,所以便特吩咐备了一辆大些的马车,一块儿赶来县城。

赵芳敬笑道:“本王正要去你庄子上,这丫头不喜欢乘轿,那么你就把这车借给本王,你去乘轿……是了,还有那两个小家伙儿,也让他们一起跟本王同车吧。”

陆老爷吃了一惊,忙道:“殿下!这车子委实简陋了些,也有些腌臜,恐怕王爷会不习惯,让老奴叫人再去找一辆干净的。”

十三王爷最是好洁,且身份尊贵,怎能屈尊降贵坐这种车。

正想吩咐人去寻一辆好车来,不料赵芳敬低头看养真道:“养真嫌弃这车吗?”

养真正在意外他想乘车,闻言结结巴巴道:“当然、当然不……”

赵芳敬笑道:“那就这辆罢了。”

养真忙又道:“可是……”

不等她说完,赵芳敬道:“怎么,是跟十三叔生疏了吗?”

养真给他微挑的凤眸瞥了眼,当下不敢再吱声。

老陆见赵芳敬意思已定,忙去把钱家两个小家伙儿叫了来。

但他自个儿却是万万不敢乘坐王爷的轿子,于是少不得又叫随行的奴仆快快去雇了一辆马车。

这边赵芳敬拉着养真来到车边,养真见势必要同车的,却也没有法子,左顾右盼地等小厮搬凳子过来。

赵芳敬一笑,将她轻轻地拦腰一抱,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送到车上。

养真还没反应过来就给抱了上去,昏头昏脑地回头,却见赵芳敬又将畏缩在旁边的钱丽月抱起,也如法炮制送到车上。

钱仲春是男孩子,到底伶俐些,手脚并用自己爬了上去。

赵芳敬见三人都上了车,自己才也一撩袍摆,随着进了车内。

车厢之中,养真靠在最里头坐着,旁边就是丽月,仲春,把对面的一侧让了出来。

养真心怀忐忑,两个小家伙却也一改往日的顽皮活泛,都乖乖地垂手跪坐着,几乎都不敢抬头乱看。

赵芳敬上车后果然便在他们对面坐了,缓缓整理自己的袖子袍摆。

觑着他们三个都耷拉着脑袋,赵芳敬笑道:“怎么了,难道本王生得很凶?还是你们做了什么心虚事,都低着头认罪似的做什么?”

钱丽月天生性子活泼,只因为先前受了惊吓,又给哥哥拽着不许她乱看,所以才乖乖地,听了赵芳敬这句话,忍不住嗤地笑了。

钱丽月偷偷抬头看向对面,见赵芳敬生得跟神仙人物一般,早就喜欢的了不得。

何况王爷方才又救了他们,钱丽月便道:“王爷生得才不凶,好看的很!比年画上的大人们都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是王爷一样好看的人!”

钱仲春毕竟要大一点,恐怕妹妹说错了话,忙又拉住她的手用力抖了抖:“别胡说!”

丽月有些胆怯,可仍道:“我、我没有胡说,哥哥干吗凶我,王爷真的是大好人嘛,他还救了我们,不然的话……”

想到之前在公堂上受的委屈惊吓,钱丽月嘴巴一撇,几乎要哭出来。

钱仲春慌了,忙劝道:“别哭,别哭!不能在王爷面前这样无礼。”

钱丽月又怕又是委屈,憋得脸都红了,泪珠吧嗒吧嗒地无声掉下来。

正在这时,一只手探过来,手中握着一块儿洁白如雪的丝帕。

钱家兄妹愣怔,抬头却对上赵芳敬含笑的眸子:“好端端的女孩子,哭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钱丽月红了脸,神奇地止住了泪,钱仲春瞧着那方纤尘不染的帕子,意外之余也有些脸红:“王爷……”

“给你妹妹擦擦泪,当哥哥的,一定要爱护妹妹才好。”赵芳敬的声音仍是极为温和,隐隐带有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是。”钱仲春眼中不由潮湿,忙双手小心接了过来,他回头看着钱丽月,终于说道:“妹妹,不哭了,哥哥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钱丽月见钱仲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自然是先前为了保护自己给那些坏人打伤的,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张手抱住钱仲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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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真一直在旁边默不做声。

直到看见赵芳敬安慰两个孩子,钱家兄妹真情流露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动容。

当下偷偷地看向赵芳敬,却见他眼中也带着清浅的笑意,眸色宛若春日艳阳下的水波。

是啊,十三王叔从来是最好看的,怪不得丽月喜欢。

养真心中竟也有些微微地酸楚。

正在胡思乱想,对面赵芳敬动了动。

养真转头,却发现他挪了一下,竟坐在了靠内车壁的地方,也靠近了她。

赵芳敬垂眸:“怎么一直都不言语,是不是……之前受了惊吓?”

养真忙摇头。

赵芳敬道:“那为什么不做声呢?”

养真自然不能说我心里在想你,当下支吾道:“许是受了点惊吓。”

这会儿钱仲春跟丽月平复了心情,钱丽月忙说道:“王爷,昨儿多亏了真真妹妹聪明,不然的话,我们一定给那两个坏人欺负了。”

赵芳敬面露诧异之色:“哦?真的吗?”

钱丽月见他仿佛不信似的,忙道:“当然是真的!昨天我们正在放风筝,那两个坏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把哥哥都打伤了,阿黄都给踢伤了,是真真她……”

钱丽月见赵芳敬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竟忘了惧怕,滔滔不绝地要把昨日的情形告诉他。

不料正说着,手臂给养真轻轻地拉了一把。

丽月回头,养真咳嗽了声,低低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提了。”

钱丽月眨眨眼:“怕什么,王爷又不是坏人。”

赵芳敬笑吟吟道:“是啊,本王又不是坏人。”

养真脸上一红:“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王爷要忙的正经事已经够多的了,这些小事不值一提的。”

赵芳敬道:“这怎么是小事呢?”

钱丽月说道:“是啊,这哪里是小事,当时如果不是那个坏蛋掉进水里,遭殃的就是我们啦。对了真真,他怎么正好就掉进了那个水洼子里?”

养真不敢看赵芳敬,勉强道:“他当然是没有看清。”

钱仲春见两人说起此事,也跟着插嘴说道:“说来也是妹妹你机灵,要不是你往河边跑,那坏人也不会追过去……”

养真乱咳嗽一气。

钱丽月忙问:“真真你怎么总是咳嗽?是不是着凉了?”

“是有一点。”养真随口撒谎。

钱仲春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果然有些凉,当下忙道:“回去后叫奶娘给你煮点姜汤喝,闷出汗就好了。”

养真含含糊糊地答应,小心又瞥赵芳敬一眼,却见他默然不语。

车轮滚滚,养真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在她梦里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并不记得赵芳敬来到了庄子里。

虽然她梦中的情形跟此刻所发生的已经天差地远,坏人罪有应得,钱仲春跟丽月却转危为安了。

那么,赵芳敬来到了这里到底是个巧合,还是什么别的?

鼓足勇气,养真道:“王爷……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赵芳敬似笑非笑地:“十三叔也不叫了?”

养真挠了挠脸颊。

赵芳敬才微笑道:“我原先是路过此地的,听人传说钱家庄里的女孩子犯了事,我便担心是你,所以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是你。”

这种解释合情合理。

养真的心微微一宽:“原来是这样。”

钱丽月抚着胸口道:“多亏了王爷过来这一趟,对了,王爷是真真的叔叔吗?”

赵芳敬道:“其实不是。”

钱丽月睁大双眼:“那为什么真真叫王爷十三叔?”

赵芳敬顿了顿,才含笑说道:“是呀,我也后悔了,当时该让她叫我……”

养真很诧异,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芳敬,不知他要说什么。

十三王爷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珠,终于没有说下去,只笑道:“罢了,以后再说吧。”

****

抵达钱家庄,钱丽月跟仲春两人依依不舍地先随着爹娘回家去了。

老陆则恭恭敬敬地陪着赵芳敬进了庄院内。

养真的奶母跟丫头红杏跑出来,把养真接了去。

回到内宅,奶母好一番数落:“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事儿,这次幸亏没出大事,如果有个万一,我们的脑袋也不要了。”

养真只管听她碎碎念,并不还嘴。

奶母看她乖乖的,却还满意,忽地又问:“怎么王爷突然就到了?”

养真说道:“是路过的。”

“可见是冥冥中神佛庇佑,”奶母双手合什,感叹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忙叫小丫头去准备艾草煮水,给养真沐浴去去晦气。

养真沐浴更衣后,奶母本要带她去给赵芳敬正经见过并谢恩,养真只推说身上不适,中饭也不吃,便要睡觉。

奶母忙叫大夫来看,大夫只说受了点惊吓,开了一副安神的药让熬了喝。

养真本是装病,自然不愿意喝苦药,就仍是装睡不醒。

午后,窗外隐隐地传来蝉鸣的声音,时急时缓。

蝉唱之中,梦中所见一切如真如幻般浮现,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引得她的呼吸也不时变化。

朦朦胧胧中,养真终于枕着手臂趴着睡了过去。

正似睡似醒,察觉有人撩起薄纱帐。

她还以为是奶娘等来催自己起来喝药,更加不敢动。

隐约听细微的衣衫窸窣声响,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那掌心恰到好处的暖意贴着肌肤透了进来,甚是熨帖。

养真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她看见赵芳敬的雪色缎子中衣大袖在眼前一荡,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也随之悄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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