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阿文在哪里?

狭窄的车厢内弥漫着酒气,洛之闻的心在门开的刹那,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壮着胆子将门关上,试探地叫了声:“封顷竹?”

按理说,叫老公也行。

只不过他们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封顷竹低低的回应声从后座传了过来:“你来做什么?”

语气是冷漠又愤恨的。

洛之闻哆嗦着回答:“谦山说你被……”

他还是怕,怕惹心爱的人不高兴,怕自己的决定让他恶心。

“滚!”封顷竹的怒吼让他直接跌坐在座位上,心也沉入了谷底。

但洛之闻咬牙凑了过去,他碰到了封顷竹滚烫的手。那双修长的手蜷缩着,掌心满是汗水,他想也不想就握了上去。

“我叫你……”封顷竹浑身一僵,试图把洛之闻推开,可“滚”字尚未说出口,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他自许克制隐忍,在商场上面对任何诱惑都能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唯独这一丝淡淡的香味……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很轻微的百合花香,又不太像……封顷竹很快就没心思思考问题了,因为洛之闻冰凉的手已经顺着他的手腕攀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封顷竹,让我帮你吧。”洛之闻倚过去,颤抖着摸封顷竹的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但是谦山说了,不能把你送进医院,这个药又厉害,而且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是可以……是可以帮你的。”

封顷竹已经没有力气把洛之闻推开了,那一丝混着甜味的气息从洛之闻身上散发出来,拼命往他鼻子里钻,哪怕他屏住呼吸,甜味都能顺着毛孔渗透进来。

封顷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迅速崩塌,脑海中浮现的回忆里,有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正愈走愈远。

然后很快,场景一变,那个青年背对着他换上旗袍,纤细的腰在朦胧的光里变成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盈盈的光。

封顷竹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洛之闻的腰上,继而痛苦地低喃:“阿文……”

是了,那个人叫阿文。

封顷竹记得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的爱情,记得自己死去时的不甘,也记得阿文走进熊熊烈火,扑在自己腐朽棺木上的决绝。

阿文,阿文啊。

他的阿文。

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洛之闻的眼睛因为这一声呼唤,燃起火光:“封哥。”

“阿文……”

“封哥。”洛之闻心知封顷竹叫的根本不是自己,仍旧满含热泪地吻上去。

双唇相贴,无数记忆奔涌而来,又在炽热的喘息中宛若退去的潮水般四散奔逃。

洛之闻愣愣地张着嘴,总觉得自己记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眼前的脸虽然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却又是那样地清晰。

封顷竹在他吻上来的刹那,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米雯为了拿下封顷竹,药下了实打实的量,换了旁人,压根忍不了这么久。

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极限了。

封顷竹像一头野兽,凶残地撕碎了洛之闻的睡衣,记忆中雪白的肌肤一暴露在月光下,他就疯了。

人人心中都有一头野兽,封顷竹这头野兽,只为阿文一个人疯狂。

而洛之闻在衣服被撕扯开的刹那,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嫁给封顷竹之前,想过这件事。

夫夫之间,想也正常。

何况他还是个脸上有疤痕的丑八怪,好不容易嫁给心上人,就更想了。

洛之闻看惯了冷眼,听惯了歧视,唯独在封顷竹这里,寻到一丝安慰。

因为封顷竹对他的冷淡,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脸,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

洛之闻可悲地拥着一丝甜意,撑了三年。

可现在,他撑不下去了,尤其是在封顷竹疯了一样抚摸他,却叫着另外一个人名字的时候。

一样的音,一样的名,可惜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他。

凭什么?!

或许是隐忍到了极限,洛之闻终于怨恨起来。

他一把推开赤红了双眼的封顷竹,颤颤巍巍地蜷缩在座椅里。

老人常说,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犹如梦一场,再恩爱的夫妻,下辈子也是路人。

那他为了记住面前这张脸,花了多大的力气?

他是爱到骨子里,化成灰也不愿忘记面前这张脸。

可凭什么?!

凭什么封顷竹就不记得他了呢?

洛之闻想着想着,眼眶红了。

他不怨面前这个什么也没记住的封顷竹,他怨那个喝了孟婆汤以后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封顷竹。

“什么也没记住的封顷竹”勉强恢复了神志,压着嗓子喘息。

然后又叫了声:“阿文。”

洛之闻不言不语地蜷着,当真想把名义上的丈夫丢在车上自生自灭。

“阿文。”可,又是一声。

洛之闻觉得封顷竹的声音就像一把刻刀,毫不留情地在他的灵魂上刻着烙印,锋利的刀尖划开胸膛,直直地插进了心窝。

“封哥,”洛之闻回过头,定定地望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你看看我。”

窗外飘来一朵云,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封顷竹狼一样的眼睛。

洛之闻苦笑:“罢了……或许我上辈子欠你的呢?”

言罢,狠下心,又扎封顷竹怀里去了。

洛之闻没看清封顷竹,封顷竹却是在婚后三年,第一次看清洛之闻的脸。

知道的人都称赞他孝顺,封老爷子要他娶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就娶,娶了还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

其实他们不知道,封顷竹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洛之闻是谁,不在乎他的脸有没有疤。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洛之闻好看。

眉眼似画,清淡又雅致,连脸颊上的疤痕都掩不住俊俏。

封顷竹的心不知为何,狠狠地震了一下。

就好像……就好像看见了阿文。

封顷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不待细想,洛之闻就扑了上来。

洛之闻身上的衣服已经成条了,修长的双腿羞怯地盘在封顷竹腰间,屁股不好意思落下,左摇右晃,倒是让封顷竹看见了内裤。

内裤是最基本的样式,甚至有点幼稚,白色的布勾勒出了翘挺的弧度。

封顷竹心里忽然冒上来一个念头,洛之闻穿旗袍一定很好看。

可穿旗袍的,是那个阿文啊……

“封哥。”洛之闻不知道封顷竹心中所想,他面对的是一块冰,一根散发着寒气的木头。

无论如何,他都得帮封顷竹把药效压下去。

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亲吻。

偏偏洛之闻不会。

洛之闻嫁给封顷竹的时候,年纪小,国内没法登记,只能在外国领了证,让封老爷子安心。

那时候洛之闻还不知道封顷竹心里有白月光,以为封顷竹对自己冷漠是顾及年龄,直到后来,他们换上国内的结婚证,他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婚姻。

所以他不会接吻。

可封顷竹会。

那是他记忆深处为数不多的温暖。

那个年代,爱情葬身于战火,是最稀疏平常的事。

他的阿文,不听劝阻,退了家里定的好亲事,只等他的聘礼。

幸运的是,封顷竹给得起。

封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名门,他有钱,有学问,带着弟弟们直接闯出了一片天。

只是封顷竹骨子里是个文人,摸再久的枪,还是会趁着月色,爬上阿文卧房的墙,把剿来的东西送给心上人。

有时是搽手的雪花膏,有时是掉了漆的口风琴。

不幸的是,他给了阿文所有的风花雪月,临了,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连他最亲密的弟弟都没见过面,在密集的炮火声里,干干净净地埋葬在心底。

封顷竹和阿文只亲热过一回。

那时阿文似有所感,强留他过夜,羞怯地脱下长衫,换旗袍给他看。

最简单的水青,一上身,阿文就扭出了潋滟的水光。

于是封顷竹文人的表皮分崩离析,露出了里面武人的狂野。

那时他就像现在这样吻着阿文。

封顷竹吮着洛之闻的唇珠,品尝着那条细软的舌,大手覆上他脸颊上的伤疤,心底忽而涌起熟悉的悸动。

“阿……文。”

深夜里的一声呼唤,也不知道在叫谁。

终究是药效战胜了理智。

封顷竹的吻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像是为了麻痹洛之闻的警惕心,下一秒,就掰开了他的腿。

车厢里空间太小,他们靠得很近。

酒味、沐浴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最后都淹没在洛之闻的惨叫声里。

他在晕厥前想,原来不爱,就一点也不会怜惜。

车里没有润滑油,也没有安全套,封顷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拉下裤链,狠狠地插了进去。

仿佛在报复他自私地霸占了自己心上人的地位,冷漠地看他哭泣,攥着椅背上的布套,浑浑噩噩地摇摆。

车身摇摆,痛苦的抽噎和沉重的喘息在夜色里异常刺耳。

韩谦山走出去老远,捂着耳朵对电线杆面壁,最后还是因为良心不安,垂头丧气地蹲下来。

人有亲疏远近,他自小和封顷竹熟识,遇事最先考虑的,自然是封顷竹。

更何况家里安排的婚姻,身为封顷竹的兄弟,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

封家的地位暂且不提,就拿封顷竹本人来说,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就算娶不到心爱的人,也不能娶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啊。

虽说洛之闻有疤也好看,可要和封顷竹站在一起的人,怎么也不能这样拿不出手。

所以封顷竹被下了药,韩谦山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洛之闻。

可洛之闻又有什么错呢?

都是联姻的受害者,何其无辜。

再者,被下了药的男人能有多温柔?韩谦山听了个大概,就已经惨白了脸,后悔莫及了。

封顷竹一点也不温柔。

洛之闻在男人捅进来的瞬间就后悔了。

他是爱封顷竹,爱到不要自尊,心甘情愿地当一味事后被厌弃的解药,可他也怕疼啊。

从小就怕,天生的。

别的小孩子打针号两嗓子,他是真哭,后来长大了,手指上生个倒刺都要吸鼻子缓好久。

洛家虽然比不上封家有权有势,钱还是有的。

别看洛之闻脸上有疤,他爸妈可是从未嫌弃过他。如果说,封顷竹小时候是个少爷,洛之闻绝不会比他差。

从小被宠到大,洛之闻还从未这么疼过呢。

他先是晕了几分钟,然后硬生生疼醒,扣着封顷竹的肩膀闷哼:“封哥……封哥,轻些……”

然而他的声音勾起了封顷竹的回忆。他看见了摇晃的竹木床,吹着夏日的微风,一串木头风铃挂在老虎窗头叮叮当当。

阿文还没嫁人,不敢和封顷竹在床上温存。

他们躲在天热才会支起来的竹板床上,一边亲吻,一边抚摸。

小小的床,在烦死人的蝉声里吱嘎吱嘎响。

他记得阿文含笑道:“委屈……副司令了。”

堂堂副司令,躲在小床上温存,说出去,别人准笑话,如何不委屈?

他却道歉:“是我委屈你。”

怎么不是他委屈阿文呢?

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十里红妆,连洞房花烛都没有,阿文就先在小小的竹木床上成了他的人。

这不合礼数。

也不符合封顷竹的为人处世。

可这是阿文。

他的阿文。

在床上像灵活的鱼,温柔的水,围绕着他,又紧紧地拥着他。

那张床太小了,换个姿势他们就会掉下去,阿文怕极,死命地黏着他,然后轻声喊疼。

他总是喊疼,又舍不得他走。

封顷竹把他的裙摆卷起,怕未来的丈母娘发现他们偷情,便温温和和地讲道理,劝他不要叫:“阿文,你把腿抬一抬,这样我就不会弄疼你了。”

阿文不依,许是嫌累。

“你要讲道理。”封顷竹啃着他细细的脖颈,觉得窗外的麻雀都要被逗笑了,“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不记教训呢?”

阿文用汗津津的胳膊遮着眼睛,气得牙酸:“封哥,你……你作弄我!”

说完,腰一挺,又不行了。

封顷竹用帕子把他腿上的白浊擦了,细心地卷着裙摆,话里依旧含着笑,却又是认真的:“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到头还是要了他三回。

洛之闻狠狠一抖,却不是爽的,而是封顷竹把他抱起,残忍地按在腿上。

就像是被烙铁劈成两半,他奄奄一息地上下起伏,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

疼得浑身都散了架,疼得说不出话。

封顷竹就是不放过他,抱着他捅了许久,又翻身,把他按在座椅背上,挺腰插了几十下。

他肤色白,一番折磨下来,到处青青紫紫,连唇都被咬出好几道口子。

封顷竹身上的药效竟还是不退。

洛之闻迷迷糊糊地睁着眼,觉得天方亮起了鱼肚白,又觉得自己看见了星星。

他想睡,可那处进进出出,总也不停歇,腰也酸,就算闭上眼睛,还是要被滚烫的大手摸醒。

只是洛之闻的心很凉,也很清醒。

封顷竹不爱他。

倒没以前那么难过了。

自打认清这一点,洛之闻就认命了。

感情的事,谁动心谁输。

再说,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再拿出来说,像什么样子?

说不准人家上辈子就有老婆,甜甜蜜蜜,幸幸福福地生活,就他一个人,藏着龌龊的心思,蹚过忘川河,路过三生石,被孟婆罚了一碗劣质的孟婆汤。

她说你这个觊觎别人老公的小人,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然后业火烧了起来,卷着他坠入了轮回。

洛之闻被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逗笑,然后继续哭。

封顷竹掐着他的腰,姿态从陌生到娴熟,仿佛演练了无数遍,连他身体哪里敏感都探索得一清二楚。

洛之闻生理上忍不住射了一回,弄脏了封顷竹昂贵的西装。换了平时,他早惊得不知所措了,可现在,他耷拉着腿,半张光洁如玉的脸上弥漫着病态的红潮。

他只想把封顷竹从身上踹下去。

后来大概是老天爷觉得他可怜,总算赏了他点快感,可惜洛之闻已经来不及高兴了,他昏睡过去,许久无意识地抽搐,再次弄脏了封顷竹的西装。

封顷竹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有眼里冒着火,看向洛之闻,又像是在看别人。

他把洛之闻翻过来覆过去地操弄,记忆中的欢愉一波又一波翻涌而来。

阿文说:“封哥,你别弄了,等成婚以后,我随你怎么弄。”

这是恼羞成怒,随便给他甜枣吃呢!

阿文还说:“封哥,你念再多诗也没用,我那里肿了,明天走路别扭,会被看出来的。”

这是被逼无奈,情真意切地恳求呢!

他们躺在小小的床上,汗津津的两具身子缠在一起,拧麻花似的,一片狼藉。

他对于阿文的服软,只有一句话:“我心悦你。”

只心悦你。

封顷竹闷哼着清醒了。

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怀里的人早没了声息。

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阿文的卧房。

他的阿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

封顷竹变了脸色,将洛之闻狠狠丢在座椅里,不顾身体分开时喷涌而出的白浊,只在拉开车门时,不由自主地顿住。

洛之闻在呻吟,微弱的,带着鼻音。

哭了很久吧?

嗓子都哑了。

封顷竹缓缓转身,迟疑地将西装脱下,盖在了洛之闻的肩头。

模糊的晨曦里,封顷竹睫毛微颤。

谁也没看见的角落里,落了块暗红色的陈年伤疤。

洛之闻眼角的疤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光洁如玉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