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幽杀
1.
我姓陈,是个少爷,一个家财万贯,吃喝不愁的少爷。
今日我大婚,娶的是陆家的小姐。
陆家是临县有名的乡绅,家有良田千亩。我娘跟我说,只要我娶了她,陈家便还能至少再兴旺三代。我凡事都听我娘的,况且,陆家小姐生得可人,还长着一双会勾人的眼睛。
这一天,锣鼓喧天,宾客满堂。我家的宅子里到处挂着大红的绸子,大红的灯笼,每一扇窗户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就连我爹我娘的脸上都被映得红红的。阿德站在院子里,咧着嘴不住地说,真喜庆,真喜庆!
阿德是我们家的管家,在我们家干了一辈子了,先是伺候我爷爷,然后是我爹,现在是我。阿德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只要我想让他做的他都会做。
拜过堂后,新娘子便被直接送进了洞房。而我,则被众多亲朋故友留下来陪酒。面对众多举起的酒杯,我借口解手,匆匆跑回了后院。果不其然,阿德早已经等在了那里。他恭敬地递给我一包药。
“这药管用吗?”我小心谨慎地问。
“放心吧,少爷。吃了这药,甭管你喝多少的酒都醉不了!”阿德嘿嘿笑着打包票。
“那就好,可别坏了少爷我今晚的好事!”我把药往袖里一收,示意阿德可以去做他的事了。
阿德拱拱手,一脸暧昧地笑着,走了。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那包药粉用水冲着喝了。然后又匆匆赶回了前院。
前院里到处飘散着酒气,劝酒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嘈杂与喧嚣。我笑着走回宾客们中间,连声道,失礼了失礼了,众位喝好,众位喝好!
李员外调笑道,陈公子解个手怎地这么久,怕不是心中难耐,先行入了洞房吧!
满院宾客哄堂大笑,接着一个个纷纷端着酒杯前来敬酒。
我满面红光,一一接过酒杯,逐一一饮而尽。
满院的人都纷纷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陈少爷好酒量,好酒量啊!
一连干了不知有多少杯,我却只是脸颊微红,神智仍旧格外清醒。我不得在心里暗暗夸赞了阿德两句,这老家伙办事倒是让人放心。
一席酒宴,从晌午一直喝到傍晚。
夕阳西沉,渐渐没于西山。天空清淡如洗,绯红的落日在天际映照出一片绚烂如血的霞光。
宅中的大红灯笼被竞相点亮,照在一席席醉酒者的脸上,红影斑驳,让人迷醉。
我已经喝了不知有多少的酒,尽管事先吃了药,此时亦有些微晕。
我摇晃着穿梭于宾客之间,与之觥筹交错,满眼酒意迷离。
“诸位,诸位,时候不早了,诸位喝得尽兴了,也该早些回家休息了!”是阿德替母亲来下逐客令了。
众宾客闻言,纷纷意味深长地朝着我笑笑,那笑容既暧昧又促狭。然后,他们皆拱拱手道:“叨扰了,叨扰了!”说罢,便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晃着蛇步散去了。
目送这些人离开后,我随手扔了手中的酒杯,摇晃着身子往后宅挪去。
“少爷,您没事儿吧?”阿德在我身后喊道。
“没事!没事!”我头也不回地摇着大红婚袍的衣袖,在如水的夜色里格外醒目。
“小翠,还不跟上!”阿德急声道。
小翠是我的通房大丫鬟,以后便是我的妾。所以阿德也不好对她用太重的语气。
小翠不太情愿地追上我,欲搀着我。我一把将她的手甩开,“今天少爷大喜的日子,你自玩去,别耽误了少爷的好事!”
小翠一脸愤愤,站在原地气恼地跺了跺脚。而我却兴奋得满面红光。
就要看到了,就要看到了!我在心里不住念叨着。
2.
两个大红灯笼明艳艳地挂在门口,将门上的两个嫣红的囍字照得愈发喜庆瑰丽。
我踉跄着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
房内红烛摇曳,檀香袅袅,悄无声息。
娘子?娘子?我叫了两声,由于兴奋,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有丝毫的回应。
哈哈哈,我笑着大踏步踱进屋中。
陆家小姐,如今陈家的夫人,正端庄地坐在床榻上。
我哈哈笑着,上前一把掀了那朱红色的盖头,来,让相公我好好瞧瞧!
“啊——”紧接着我一声惊叫。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一直偷偷跟着我的小翠急匆匆冲了进来。
而当她看到陆家小姐的模样时,一下子吓得瘫倒在地,也不住尖叫起来。
小翠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不多时,宅子中的人便陆续赶来。我爹和我娘也来了。
阿德点亮了屋中的灯。
屋中所有的人都是一阵惊呼!
只见陆家小姐坐在床榻上,身子僵直,七窍流血,那血迹已经乌黑,干涸凝固在她原本娇俏无比的脸上,她脸色发青,昔日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如今布满猩红的血丝,微微凸出眼眶,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阿德用不住颤抖的手去试探她的鼻息,然后颤声道:“死了!”
我爹铁青着脸,叫人掀开床榻两边的床帏。而后,屋中的人才发现陆家小姐之所以还能端坐在那里,是因为身后支着一根棍子。
我一眼也不想再看下去,可眼神却不听使唤地再次向床榻方向扫去。
我再次惊叫出声,我指着那床榻后的墙,惊恐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
陈补之,杀人偿命,定叫你家破人亡!
殷红的血字在雪白的墙上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异常刺目。
陈补之是我的名字。
我爹的脸阴沉得仿佛乌云密布的天。而我娘,早已经吓晕了过去。
我在阿德的搀扶下不住打着哆嗦,颤抖着哭喊道:“爹——”
我爹勉强在他那微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儿啊,没事,爹不会让你受伤的。”只是那抹笑在我看来,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陆家小姐的死被悄悄隐瞒了下来。我爹厉声告诫那天在场的所有人,谁如果敢声张出去,他立刻便将其打杀了。
我的两个姨娘、两个寄居在我家中的堂哥和一众下人们纷纷噤若寒蝉,点头称是。
然而,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已经悄然笼罩了这个宅子。
3.
事后的当晚,陆家小姐的尸首被我爹派人悄悄埋了。而我则被我爹安排到另一间房中,房子四周各处都有下人值夜,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一夜无声。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可宅子里到处飘着一种诡异的味道。宅子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彼此相视的眼神里带着戒备。
在那之后,一连几天晚上服侍我睡下的都是小翠,由于害怕,她那几夜都几乎没有合眼,每天一早起来,眼眶都黑得吓人。
而几天的相安无事,使得我相比于其他宅子里的人,都要放松了许多。
我眼见不再有事发生,而身边又总有人护着我,便显得不再那么的恐惧。
这天早上,刚用过早饭,我走进院子,便看见我二堂哥陈冲之在院子里对小翠拉拉扯扯的。我二堂哥陈冲之早对小翠有窥觑之心,平日里时常偷着献媚,我早看在眼里。
我一闪身,躲在墙角后面,细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小翠,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疲惫啊?”这是陈冲之的声音,轻声细语中带着赤裸裸的讨好。
“不要你管,告诉你啊,你别再跟着我,被少爷看到了,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小翠尖声道。
“哼,你没看到那天他吓得那个熊样。少爷?我呸。要不是他爹吞了我们家的财产,他们家能有今天?哼,被那人杀了才好!”陈冲之的脸扭曲着,布满了嫉恨。
“你不要瞎说!小心老爷听见打杀了你!我走了!别跟着我了!”
“哎,你别走啊,这会儿没人,再陪我说会儿话!上次哥哥送你的胭脂用着怎么样?”说着,陈冲之去拉小翠的衣袖。
小翠红着脸,满脸羞恼,“你快放开!我叫人啦!”
我在墙角后,冷冷笑着,身后站着刚刚到来的阿德和家里的另一个丫头净莲,他们也都看到了刚刚院子里发生的事。
院子那边,小翠扯过自己的衣袖,愤愤地走了。
陈冲之站在原地,恨恨地跺了跺脚,神色变幻不定,而后,咬咬牙也转身走了。
“少爷,就这么放过他了?”阿德站在我身后轻声问。
“都是一家人,没必要为了个丫头。”我轻轻一笑看向阿德和净莲。
净莲咬着嘴唇,在一旁低着头,默不出声。
“行了,阿德你忙去吧。净莲,你陪少爷到花园里走走。”我冲着净莲招招手,她乖巧地跟上我。
我家有个很大的园林,亭台楼阁,花鸟虫鱼,应有尽有。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气候宜人,满园桃花盛开,娇艳欲滴,清风拂过,红影芬芳。
小园香径,我和净莲漫步走着,净莲故意落后我一点,慢慢迈着碎步。
“净莲啊,你们每天这个时间都在园子的那头给花浇水吧。”我笑着问道。
“是的,今天轮到小翠了。本来我看她昨晚没睡好,想替替她的,不曾想……”净莲说话声很轻,总是给人一种柔柔弱弱的感觉。
“不曾想什么?不曾想遇到了少爷我?哈哈——”我一脸坏笑。
净莲双手捏弄着衣角,怯怯地不知说什么好。
“净莲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你去前院拿个筐子,摘些桃花回去,夜里叫厨子做些桃酥来尝尝。快去吧,少爷在这等你。”我随手将一片桃花拈在手里,开口道。
净莲先是一愣,然后忙道:“好的,少爷。”说着,净莲提着裙摆颠颠地跑回前院去了。
“慢着点,慢着点!小心摔了!”
待净莲回来时,我已用衣衫兜着了满满一捧的桃花花瓣。
我笑道:“可急坏了你家少爷我了!快把少爷怀里这些接过去。你这丫头,叫你慢点儿,你可真够听话的!”
净莲俏脸一红,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哪个讨人嫌的,把平日里用来盛花瓣的筐子给藏到水缸里面去了。”
“哈哈——还不是你们这些丫头互相玩闹搞的鬼!”
摘好了桃花,我领着净莲这个乖巧的俏丫头继续往园子里面走。走了一会,净莲轻轻拉我的衣角,示意我看向池塘边。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到假山遮掩处,露出一席翠绿的裙角,是小翠今日所穿的那身裙子。
我小声道:“净莲,你过去吓她一吓。”
净莲连连摆手,脸颊微红道:“还是少爷你去吧,小翠姐姐脾气很大的,会骂我的。”
我翻翻眼皮,“她脾气大?有少爷我在,我看她敢不敢骂你!快去!”
我将净莲轻轻推了出去。净莲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眼里带着哀求的眼神。
“快去!快去!”我不断地冲她嘿嘿笑着挥手。
终于,净莲一步三挪来到假山旁。
紧接着,“砰”的一声,净莲手中的筐子掉落到地上,一筐子桃花散落了一地。净莲惊叫着用手紧紧捂住双眼。
我脸色一变,急急跑过去拉住她:“净莲,你怎么了?”
“小翠,小翠她……”净莲的声音里带着惊恐的哭腔。
我看向池塘边。
小翠的脑袋被浸在池塘的水里,乌黑的头发散乱地漂在水面,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手上满是血痕。而池塘边的石头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小翠拼命挣扎留下的血迹。
小翠死了,衣衫凌乱,被人活活浸死在池塘里。
我脸色苍白,将净莲拉到一旁,大声喊:“来人!”
下人们陆续赶来后,我爹带着阿德也匆匆赶到,他们看到池塘的石台上,有血迹写下的几个猩红的字:陈补之,不要急,会轮到你的!
我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而阿德凑到我爹耳边轻声道:“老爷,这字迹看起来和那天的不太像,倒像是生硬模仿的。”
我爹阴沉着脸,“先处理了,儿啊,你随为父来!”
3.
“小翠那丫头近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内宅里,我爹背着手问我。
“这——”我略有迟疑。
“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爹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火。
“老爷,老爷你别生气!这事儿我知道。”阿德在一旁打圆场。
“那你说!”我爹瞪了我一眼。
“是这样的……”
阿德将今早所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爹。
“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爹听得满腔怒火,伸手将茶桌上的紫砂茶壶用力一扫,“啪”茶壶摔得粉碎。
我吓得一个激灵,怔怔地看着我爹。
“有这种事你都不跟我说!”我爹怒视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阿德,你去把那畜生绑来。”
“是,老爷。”阿德带着几个仆人匆匆离去。
不多时,陈冲之被五花大绑带到院子里。后面焦急地跟着他的亲哥哥陈献之,我的另一个堂兄。
“跪下!”我爹瞪着眼睛对陈冲之喝道。
“叔父,叔父,我怎么了,我没有犯错啊!”陈冲之大叫着,额头满是汗水。
“没有犯错?那小翠是怎么死的?早上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我爹连声喝问。
“小翠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早上是堂弟让我去镇上帮他给小翠买胭脂!在这儿,在这儿呢!”说着,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然后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爹和屋里的人都看向我。
我在我爹严厉的注视下,摇摇头,“我今天根本没和他说过话。”
陈冲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大着嘴,嘶声叫喊:“堂弟!堂弟你可不能撒谎啊!明明是你叫我去福瑞堂给小翠买胭脂水粉,你可不能害我啊!”
“对啊,堂弟,你快帮你二堂哥说说话啊!”陈献之在一旁焦急不已。
我无比肯定道:“我今天就见过他一次,就是早上他和小翠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的时候!”
陈冲之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鬼一般嘿嘿笑了,“我知道了,你们父子就是想弄死我,就像弄死何良表弟一家一样!哈哈——你们父子害死了我爹,吞了我们家的家产,让我们兄弟在你家像狗一样活着。
“又因为你,陈补之,你看上了那许给了表弟的陆家小姐,在你们两个人勾搭在一起后,便不惜害死表弟一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与表弟又最为相像要好,你却要害他!”
我脸上抽搐着:“是你放的火!是你烧死了何良一家!”
“我?对!是我!可如果我不那么做,死的就是我!”陈冲之面部狰狞着吼道。
“畜生!给我闭嘴!拉出去,乱棍打死!”我爹衣袖一挥,怒声喝道。
“叔父!叔父不要啊!我弟弟只是因为害怕迷了心窍,求叔父饶他一命啊!”陈献之冲上前,一把死死抱住我爹的腿。
“滚开!”我爹一脚将踢在他胸口上,将他踢倒在地,呻吟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根本就不是我杀了小翠,等着看吧,你们家还会有人死的,这是报应!是报应!”陈冲之被拖了出去,途中他大笑着冲我爹喊道。
随后,门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更凄厉的惨叫声,然后慢慢微弱下去,再无声息。
4.
陈冲之死后的几日里,我的大堂哥陈献之每次见到我,都瑟缩着低头站在路旁,不敢抬头看我。
等我走过他身边,他才会抬头。我感觉得到,那目光中充斥着赤裸裸的仇恨和杀机。
因为小翠的死,宅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仆人们彻夜不眠,轮着看守宅院。
而对于我而言,除了通房的丫头变成了净莲,好像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净莲是个乖巧懂事的丫头,做事很有分寸,又时常面露娇羞,着实比尖酸刻薄的小翠可爱得多。
我爹不让我随意出门,我便整日在园子里与净莲调笑,常常逗得她脸红腮粉的,好不招人疼爱。
这天,我一早起来走到窗边看见净莲在院子里正荡着秋千。罗衣轻飘,她像个小燕子似的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额头上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我笑着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她听到身后有动静,惊诧地回头,看到是我,轻“呀”了一声,来不及穿脱在地上的鞋,慌忙含羞跑开。脚上仅仅穿着袜子,头发也是十分散乱,就连前些日子我送她的钗子也滑落到了地上。
看到她这般模样,我不禁失笑。
这时,阿德匆匆赶到院子里来,趴在我耳边低语:“最近老奴听人说常见陈献之少爷从西院出来!”
“他算个屁少爷!”我冷哼道。
“是是是!”阿德陪笑着。
“西院是二姨娘住的地方,他去那儿干什么?”我满心疑惑,“盯着他,改天见他再去,派个仆人假装误闯,进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花样。”
“好的,少爷!”
阿德走后,我百无聊赖地回房拿了一本书,坐在亭子里独自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发现净莲已经整理完衣装,娇俏地站在秋千旁怯怯地偷着打量我。
“怎么了,少爷我有什么不对劲吗?”我笑着望向她。
净莲脸上带着几分害怕和疑惑的神色,眨着眼睛仔细看了我几眼,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眼睛微眯,起身走到她身边,用手抬起她光滑的下巴,“跟少爷说说,怎么了?”
净莲小脸通红,却不同往日地大胆抬起头,细细看着我,然后羞涩的一笑,“近来宅子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我希望少爷不要有事。改天,我再陪少爷去摘桃花吧!”
我心下一颤,笑道:“这么多人护着我,少爷怎么会有事呢!摘桃花?好啊!”
5.
阿德果真按我所说的,派了个仆人故意误闯入二姨娘的院子,撞见了陈献之与二姨娘私会。
我本以为这二人是在密谋什么,不想这二人却是在行苟且之事。
我授意阿德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我爹。
我爹大发雷霆,怒吼着要亲手打死那一对奸夫淫妇。然而,事先察觉风声的陈献之却已经跑了。只抓到了我那倒霉的二姨娘。
院子里,我爹亲自手持木棒,狠狠地打在二姨娘的身上,二姨娘惨叫着,被打得不似人形。
我冷冷地看着那女人被打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凄厉地惨嚎,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上,再也没有往日端庄富贵的模样。
“老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她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可我爹像没听到一样,手中的棒子用力挥舞着,虎虎生风。
就在那女人即将奄奄一息之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悄悄靠近了我,而我毫无察觉。
“少爷小心!”突然,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净莲猛地将我扑开。
紧接着我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刀狠狠扎进了她的身体又被拔出。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瞬间绽红了她的衣襟。
“净莲!”我怒吼着伸手想去扶住她倒下的身体。
身后,穿着家丁服的陈献之却一把将我拽过去,用刀抵着我的脖子,嘶吼道:“陈观,你个老畜生别再打了,再打我就弄死你儿子!”
“快救净莲!快救她!”我对抵在我脖子上的刀不管不顾,只是冲阿德连声喊道。
净莲躺在地上,鲜血汩汩地从小腹流出来,顷刻间,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
“你给我住口!”陈献之对我吼道。刀在我脖子上划出数道血痕。
我发了疯似地将他的身体向后一撞,从他怀里冲了出去。陈献之不备,被我撞了个趔趄,手中的刀狠狠地划过我的胳膊,瞬间鲜血直流。
我对此毫不理会,跑过去抱起净莲,大吼着:“找郎中来!阿德!快找郎中来!”
陈献之被一拥而上的家丁乱棍打倒,家丁们得到我爹的授意,下手毫不留情,陈献之死状凄惨无比。
净莲没能等到郎中来,她身上的刀伤太深了,血流不止。
临死前,净莲说想和我单独待上一会儿。阿德听到后,带着一众人退了出去。
净莲看着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她大胆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少爷……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净莲……真的很喜欢……吃……少爷给的……桃酥。”
看着她眼睛里忽而闪起的明亮的光芒,我心头猛地一颤,苦涩道:“你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何良……少爷,你扮得……真像,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可你……和少爷……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少爷从来……不会像你一样……对我那么好。”净莲甜甜地笑了,“还有啊,少爷……从来都不爱……吃桃酥,更不会……去碰书的!净莲……见过的人里面,只有何良少爷……你是爱吃桃酥……爱读书的。”
说着,净莲的脸色竟红润了许多。我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真是……太好了,何良少爷……你……没有死……”净莲喃喃自语,渐渐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净莲!净莲!你醒醒!”我大叫着,用力摇晃她的身体。
然而,净莲安静得像朵坠落的桃花一样。
净莲死了。这宅子里唯一一个知道我是假冒的陈家少爷的人死了。
可是我却悲痛欲绝。陈家的每一个人,都该死!仇恨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我等不了太久了,我要让陈家的人都死,立刻都死!
6.
我挥刀斩断了花园中所有的桃树,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那个被我假意称了半年娘的人,心疼地叫我去她房里,她病倒了,但她更担心我,不,是担心她的儿子——陈补之。
我去看望她,并送了一碗我亲手熬制的桃花羹,连带着给那一直照顾她的陈家大姨太太也喝了一碗。
我静静地看着她们睡去,然后再也无法醒来。
然后,我走进了我那舅父陈观的书房,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里。我一边把玩着他珍藏的一柄宝剑,一边等着他来。
不出我所料,一炷香过后,陈观走了进来。
他很惊讶我在他的书房中。他一向不让任何人进他的书房,就连他的儿子也不例外。因为这个书房里藏着所有他做过的龌龊事!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他皱眉喝道。
“你的夫人和妾都睡了,你也该去陪她们了!”我抬起头盯着他。
“你说什么?”他的眉毛皱得更深了,看着我满脸诧异。
“我说,你该去睡了,不要再醒过来了!”我一剑刺透他的胸口。
“逆子!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刺进胸口的剑,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逆子?我才不是你那混账的儿子,舅父,你的宝贝儿子早就死了,和你一样被我一剑穿心!”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陈观,陈家老爷,嘴角流着血,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我,“你是何良?不可能,不可能,何家的人都被烧死了!你这张脸明明是我儿的!”
我冷笑着看他挣扎怒吼,悠悠道:“我们何家精通丹青之术,更何况我们天生长得便相像。勾弄张脸皮还不是手到擒来!告诉你,你们陈家的人不是被我杀,就是因我而死!我杀了他们,是为我爹报仇,也是因为他们该死!我还要杀你,杀你全家,你们陈家人都该死!我要你家破人亡!”
在我的嘶吼声中,阿德冲进书房来。看到拿着剑的我,他哀声道:“少爷,快把剑放下吧!”
我嘿嘿冷笑着扯掉脸上那张戴了半年的人皮面具,“睁大你的狗眼,谁是你的少爷!”
“小少爷,你不能一错再错了!我求你了小少爷!”
阿德跪在地上看着卸去伪装的我,没有丝毫的惊讶,声音充满悲切,“小少爷,老爷是对不起姑爷,可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少爷死了,陈冲之,陈献之两位少爷也死了,已经够了!陈家还活着的只剩老爷他自己了,陈家不能再死人了!”
“不够!他们一家都要死!他们害死了我爹,是罪有应得!”我怒吼着,“你既然早就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揭穿我?”
阿德大哭道:“小姐在世时对我最好,陈家只有小姐不当我是下人,会在没人的时候叫我一声徳叔。我没能救下姑爷,是我对不起小姐!可我救了你,求你看在我救你的份上,给陈家留一丝香火!”
我冲到阿德的身边,掀起他的衣袖,他那藏在衣袖里的手掌和胳膊满是烫伤留下的疤痕。
“那天是你救的我?”我颤声道。
阿德点点头,眼中布满浊泪。
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已然花白的老仆,目光柔和了几分。
然后,在阿德吃惊的目光中,上前一步,一剑刺透了陈观的喉咙。
“老爷!”阿德扑到陈观身上,失声痛哭。
“陈家有你这么个忠仆,真是三辈子的福分。可惜……”我拿着剑轻轻一笑,“阿德,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我对不起你,这条命,我还你!”
剑在我手中划过了我的咽喉,有一丝清凉,有一丝眩晕,有点疼。我听到了阿德的一声大叫,我眼前一黑,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7.
我姓何,曾经是个少爷,一个家徒四壁,连吃喝都犯愁的少爷。
我娘临死前给我定了一门亲,要娶的是陆家的小姐。陆家是临县有名的乡绅,家有良田千亩,我娘临死前跟我说,要是我娶了她,何家便不用再受苦了。
我凡事都听我娘的,况且,这是我娘临死前的心愿。
这一天,我家的房子被我和我爹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爹站在院子里,咧着嘴不住地说,不错,不错!
然而,我们直到天黑也没能等到陆家来商议定亲的人。
也是这个夜里,我的二表哥陈冲之在三表哥陈补之的指使下,带人打晕了我和我爹,然后把我们两个扔在屋子里,一把火点了房子。一场大火,我爹被活活呛死,我被人从浓烟中拽出来,捡了一条命。
我活了下来。我要复仇,我要杀了我那舅父的全家。
青楼里,我暗杀了我的表哥陈补之,而后剥下他的脸皮装扮成他。我和他从小厮混在一起,对他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假扮作他,我得心应手。
成亲那天,我借口去解手毒杀了姓陆的淫妇。
采摘桃花那天,我一早找了个借口说要给小翠个惊喜,让陈冲之偷偷避开宅子里的人去福瑞堂给小翠买胭脂,然后在花园里支开净莲浸死了小翠,并把小翠的死嫁祸给陈冲之。
接着,我下毒毒死了我的舅母,又用剑刺死我的舅父。
最后,我得知竟然是阿德救了我的命,为了偿还这一份情,我杀了我自己。
幽幽心者,或善或恶,因果相杀,一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