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背信者的真相

初遇萝萝妮亚时,她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少女。

与泰格狃订下密约的半年后,摩菈接到坏消息:神选了个不配当圣者的人物为继任者。

成为新任圣者的,似乎是在【鲜血】神殿打杂,驽钝又毫无特长的孤儿少女,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胜任圣者一职的样子,而她本人似乎也无意继承。

摩菈本来已授权崴纶处理一切杂事,然而按照规定,圣者引退必须由神殿长亲自批准。摩菈不得已,只好前往【鲜血】神殿。

一抵达神殿,新任圣者正在后院水井旁洗衣服——她在那儿唯一的工作。邋遢的女佣装扮,配上满手的裂伤。由于生活在众入的责备里,她的表情满是卑屈。

我现在可没空理会这样的女孩儿——摩菈边想边开口搭话。

“你就是这次获选的新任【鲜血】圣者吗?”

一听到有人问话,少女站起来并回过头。

一对上她的眼,摩菈感到些许电击般的震撼:那是熟习战斗之人才能感应到的,强者所特有的气息。摩菈发现眼前的少女看似懦弱,但早已蕴含不可小觑的战斗力。

“对、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内衣的线扯散了,对不起!”

少女似乎误会了她的来意,不停地弯腰赔罪。

“我有件事要问你。”摩菈轻轻牵起少女的手。“你有办法操纵血液,治愈这些裂伤吗?”

“咦?咦?那个……我只是因为意外被选为圣者,所以这种事情我……”

“我只问你办得到办不到,你只要先试试看就对了。”

“好、好的,对不起。呃……”

少女凝视指尖,并稍加施力,于是手掌泛出红潮并发热。没多久,她的手掌回复当初健康的肌肤。

即使被神选中,也不代表圣者立刻就能行使神的力量;唯有经过后续训练,并且不断与神交流,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圣者。

摩菈理解到,这名少女所拥有的天赋异禀。

“我是【山】之圣者摩菈。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萝萝妮亚·曼切特,只是个打杂的仆人。”

看着不停哈腰道歉的少女,摩菈脑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她从前灵光一现而想到,最后却因无法实现而作罢的点子。

要是有这名少女,或许就能实现那点子。

那是个不该动的念头,一个不该付诸执行的骇人计划。

随后,摩菈很快带萝萝妮亚回万天神殿,并决定对其施行菁英教育,宣称要在三年内让她成为六花勇者的一员。多数圣者反对摩菈的决定,认为萝萝妮亚就算有圣者的天分,但绝不是块当战士的料。而乍看之下,萝萝妮亚的脾气的确不适合当战士。

但摩菈独排众议,把她接到万天神殿。萝萝妮亚当时显得无措、害怕、惊恐得哭个没停。

摩菈首先教了她身为【鲜血】圣者必备的技巧,包括治疗伤者的能力,操纵血液控制鞭子的能力,透过尝血来分析对方的能力,以及操纵敌方失血,予其重伤的能力。

一如当初所料,萝萝妮亚拥有难以置信的天分,没花太多努力就习得这一切。

之后,摩菈让萝萝妮亚到世界各地拜师。她到年迈英雄史特拉德·卡姆门下学习战士应有的思想准备,接受传说军师托玛索·哈迪罗灌输各种战略基础,对付凶魔的专家艾特洛·史派克则传授她关于凶魔的知识。

然而,萝萝妮亚果然不是块当战士的料。她不只遇见敌人就退缩,更怕伤害到敌人;即使学会各种圣者之术,从她身上仍然看不出一丁点变强的迹象。

战士必须心怀傲慢;要打倒敌人,得先信任自己的实力。然而在这方面,萝萝妮亚可说是一无所有。

萝萝妮亚长期遭修女欺负,被大家称为笨手笨脚、没记性、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家伙。在这样的环境里,让她深信自己真的是个没用的人。

若没有变强的决心,人是不可能变强的。

“头头,我看算了吧,那孩子不可能成得了六花勇者的。”某天,就在摩菈指导萝萝妮亚时,一旁的崴纶说了。

“适合萝萝妮亚的并不是战斗之道,而是助人之道啊。”

“错了,崴纶。我知道她有天分,能成为优秀的战士。”

然而说归说,其实摩菈自己也没信心。

“萝萝妮亚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更适合治愈或回复类法术。与其要她战斗,还不如让她像陶乐圣者那样去救助生病或受伤的人。你怎么会连这都不明白呢?”

崴纶说的的确有理,摩菈自己也心知肚明。然而在她计划里,萝萝妮亚是不可或缺的一员;她非得将萝萝妮亚培育成世间屈指可数的战士,使其获选为六花勇者不可。

不管是对崴纶还是对萝萝妮亚,计划都是不可告人的。利用萝萝妮亚并杀害六花勇者——如此骇人的计划,绝不能泄漏给世上任何一人。

“相信我吧,崴纶。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杰出的战士。”

接下来,是萝萝妮亚自对付凶魔的专家艾特洛·史派克居住的山里归来的事。这二天,摩菈邀她到自己房间饮酒。

萝萝妮亚最先有点错愕,但还是喝下了她生平第一口酒。

“……萝萝妮亚啊,你可曾想过让自己变得更强?”

“只有一次……稍微这么想过。”萝萝妮亚低着头回答,答案让摩菈有些诧异。

“我……在艾特洛先生那儿交了一个朋友。那人想成为六花勇者……每天都好努力。”

摩菈不禁纳闷,她在艾特洛那儿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觉得,要是自己能变强,当上六花勇者,也许就能帮上那个人的忙。”

说完,萝萝妮亚开始挥舞双手。

“……像、像我这种人怎么可以这么痴心妄想呢。六花勇者这种天大的荣耀……应该由摩菈小姐或崴纶小姐,或是更强大的人来担任……”

“……萝萝妮亚。”

摩菈从椅子上起身,牵起萝萝妮亚的手,对她垂下头。

“摩菈小姐,这、这这这是……?”

“我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呃……?”

“但是拜托,请你务必变强,当上六花勇者,陪我一起讨伐凶魔。我真的需要你的协助。”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

“非得靠你不可了!”摩菈激动一喊,把萝萝妮亚吓得身子一颤。

“为何一定得靠你,我现在说不出口。但我只能像这样低下头求你,所以请你别说其他的,答应我变强就好。我真的非得靠你不可。”

萝萝妮亚害怕地摇摇头。

“摩菈小姐,我好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我从来就……不曾像这样子被人需要……”

“每个人总会有第一次。”

“可是……”

摩菈知道,萝萝妮亚有个远胜大家的优点:她比谁都更乐于助人。

“要是到时当不上,我该怎么办呢?我想我一定办不到的。”

“……我不奢望其他的,你只要尽力而为就够了。”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如果只是尽力而为,我想我应该能办得到。”

这时,摩菈首次看到萝萝妮亚笑了。那是得到信赖的笑,也是头一次帮上忙的喜悦。

在那之后,萝萝妮亚变得不太一样了,不再像过去那样畏首畏尾,也少了些不知所以然的道歉,对变强一事也更加认真。

接着是约一年前的事。在万天神殿的竞技场,萝萝妮亚正做着奇怪的举动。

竞技场中央,有个用稻草扎成的草人,胸前写着“大坏蛋凶魔”的字样。萝萝妮亚正对着它大吼大叫。

“白痴!我讨厌你!你这坏蛋,敌人!”

而崴纶就站在她身后监督。

“不行不行,你要再更愤怒一点。重来一次!”

“我、我要打飞‘泥’!把‘泥’扁得不成人样!”大概是不习惯大吼,萝萝妮亚有时喊得口齿不清。

“听起来好点了,继续保持下去。”

“看……看我宰了你!该死的人渣!让你心跳停止!”

崴纶闻言,拍了拍萝萝妮亚的肩膀。

“好极了!萝萝妮亚,就是像这样!”

“崴纶小姐,我办到了!”

两人在竞技场中相拥欢呼。

“也差不多该轮到我问了,你们到底在变什么花样?”按捺不住的摩菈,就在这时插了句话。

于是崴纶搔搔头向她解释。

“你看嘛,萝萝妮亚她的干劲不足,或者说缺乏斗志,所以我觉得要是让她像这样对敌人泄愤,搞不好能改善她这方面问题。”

这方法真让摩菈无语。

“那个,摩菈小姐,我觉得非常有效呢。搞不好,我真的能靠这练习变强。”

“要是有效那倒好。”摩菈狐疑地说道。

“但是萝萝妮亚,你知道的脏话似乎还不够多,得再多背点词汇才行。”

“好的,抱歉。”

“放心,我会负责灌输你的。萝萝妮亚,你听好了,这世上光是叫人去死,起码就有上百种的说法。”

“原来如此……那么崴纶小姐,请你教教我吧!”

看着两人一步步离开竞技场,摩菈连忙叫住她们。

“萝萝妮亚啊,今天是我跟陶乐教你治愈术的日子,你该不会忘了吧?”

“啊……说得也是。那么崴纶小姐,我先失陪了。”

“没关系啦,那么明天见了。”

于是摩菈带着萝萝妮亚,前往陶乐所在的医疗所。

“今天的课程将会很辛苦,你得参加陶乐的手术,在她切除患部时负责维持患者的血液循环与心跳,而且为了防止失血过多,除了止血外还得使用增血术。总之可别掉以轻心了。”

“好的!”

萝萝妮亚的成长幅度惊人。她如今已习得医术,热衷于学习人体构造,治愈方面的能力也已跟摩菈平分秋色。战斗方面尽管成长幅度较小,但也点滴累积起实力。

摩菈在这段期间,又体认到萝萝妮亚的另一个优点:她的尽力而为,简直勤奋到令人感动的地步;她的一心一意,可说是无人能及。

一如摩菈的计划,萝萝妮亚日益精进。过了这一年,她已经成长到足以担任六花勇者的水准。

但她无法对萝萝妮亚坦白,自己付出的指导,其实只是为了杀害一名六花勇者。摩菈的良心当然不可能不受苛责,然而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爱女,摩菈势在必行。

“萝萝妮亚,终于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摩菈奔向【永恒蓓蕾】,嘴里念念有词,视线望着萝萝妮亚所在的东边。

亚德雷等四人摸黑趴在丘陵地表,在宝石照耀下寻找亚德雷所说的证据。

丘陵上布满战斗的痕迹:有好几头凶魔尸体,有亚德雷扔出的毒针,有芙雷米射出的子弹,有摩菈践踏过的脚印,有萝萝妮亚鞭子掠过的印痕。看着这些痕迹,亚德雷一边翻寻记忆,试着找出应该会有线索的那地方。

他拨开稀疏的野草,摸了摸干燥的沙砾,小心翼翼地寻找,就连脚边都不能掉以轻心。那目标物实在太过细小,也许轻轻一脚就会被踢开,一踩就会碎散无踪。

不知另一头的伙伴们是否安好,泰格狃是否还在结界里——亚德雷抬起头望着西边。与摩菈约定的期限,如今迫在眉睫。

“喵~~!”

才搜了约十分钟,韩斯率先发出大叫。

“别这么大声啊,会把敌人给引来的。”

“我忍无可忍啦,我最痛恨这种繁琐的工作了喵。”

说完,韩斯懒懒地趴到地上。亚德雷没理会他,继续寻找下去。

“亚德雷,你是不是看出什咪端倪?找出那玩意儿,到底能当什么证据?”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

“也就是真的有咪?那你只要回答我,关于泰格狃的谜团就好了。”

亚德雷说不出口。之前的灵感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在亲眼见到证据前,就连亚德雷自己也无法相信。

“我们别再搜了,早点回去呗。我很担心另一头的状况。”

“我、我想应该不要紧的。”萝萝妮亚说了。“【永恒蓓蕾】那儿有摩菈小姐在,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应该都有办法应付才是。”

“……萝萝妮亚,你干嘛这么信赖摩菈?她其实也挺可疑的你晓得咪?”

“神殿长是个伟大的人,我无法想像……她会成为敌人。”

韩斯什么也没回答,只躺在地上搔搔脖子。

摩菈的千里眼监视到异象:七头凶魔逼近【永恒蓓蕾】,并且在结界之力刚好不可及之处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

“我们接到泰格狃大人的命令,前来协助你杀害六花勇者。”

说话的是当初与泰格狃闲聊的那头石头人凶魔。泰格狃这家伙也未免太设想周到了——摩菈不由得起了一阵寒颤。

“不过看来我们是白来了,你不愧是泰格狃大人相中的人。我们刚刚看到你扛着芙雷米的样子。”

然而摩菈拳头对准凶魔群,冷酷地说道。

“你们立刻离开这里,到山的南边乖乖地躺在那儿装死,静候我的指示。”

“……你还没杀她吗?这是为什么?”

“这我没必要告诉你们。”

“你不想救女儿了吗?”

“……要是你们有一丁点不从,我就不杀六花勇者,并且举手投降坦承自己第七人的身份。我说到做到,绝不是唬你们的。”

凶魔看着摩菈的眼睛,思考了一阵子。以它们的程度,应该看不出摩菈的计划。

“我们就照你的指示,一切如你吩咐。”

“知道了就快走,还是说你们想死在这儿?”

被摩菈催促,凶魔即刻动身。

那么,听见枪响的恰姆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我可得赶紧准备——目送凶魔离开后,摩菈盘算着后续。

距离泰格狃指定的期限只剩下两天。亚德雷等人的注意力依旧摆在泰格狃的谜团上,恰姆也还没对摩菈起疑。若想下手,今晚是唯一的机会。

接下来得做的事情不少:首先摩菈得瘫痪芙雷米与恰姆,然后引诱、拆散亚德雷他们,建立起只有摩菈、萝萝妮亚、目标对象三人共处的场面,最后还得击败目标对象才行。要是不能完成所有环节,摩菈的计划将宣告失败。

摩菈的千里眼捕捉到恰姆的身影。她身后跟着五头从魔,自己则骑在巨大蛞蝓从魔的背上。

“芙雷米!你对阿姨开枪了对吧!”

恰姆笔直冲向泰格狃先前所在之处,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顿时一阵错愕。

“阿姨!你上哪儿去了!?死掉了吗!?”

她命令从魔搜寻周遭,自己则骑着巨大蛞蝓从魔到四周绕了绕。

另一头,摩菈扛着芙雷米的身躯回到洞窟,并从行囊里拿出一只金属瓶扔到地土踩扁。

瓶身一受压,里头的液体喷了出来,摩菈又踢散地上的泥土,将液体散布到四周。

“阿姨,你真的死了吗?笨蛋!你怎么可以死啦!”

透过千里眼,她看到恰姆正在寻找自己。

“无能!废物!没用的家伙!阿姨大笨蛋!”

看着她不知在咒骂自己,还是在担心自己的模样,摩菈虽然身处非常状况,还是不禁莞尔一笑。

这时,恰姆似乎想起了什么,掀起裙子看着大腿上的六花纹章。

“啊,还活着。”

只要有勇者死去,纹章的花瓣就会少掉一枚。看来恰姆终于想起这回事。

摩菈冷汗直流。接下来,她得对付当代最强的圣者,要是一有不慎,搞不好瞬间就会被她杀掉。

“~亚德雷!恰姆!快回来!我们中计了!~”她使出回音之力放声大喊。

“阿姨?”

回音被控制在只有恰姆听得到的范围,身在远方丘陵的亚德雷等人是听不见的。

“在哪里!?阿姨你在哪里!?”

“~永恒……~”

摩菈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充分表达。果不其然,恰姆带领所有从魔,回到了【永恒蓓蕾】。

摩菈拿布盖住洞窟里的结界之花,并诵唱咒语,熄掉发光宝石的光芒。

“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恰姆进了【永恒蓓蕾】结界,发现没半个人,于是又往洞窟而去。

“别过来,恰姆!”但摩菈喝了一声,让恰姆在洞口处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姨,为何里头这么黑呢?”

“……你千万别进来,也不要点灯。”

“发生什么事了?”

摩菈什么也没回答。这是场争取时间的拖延战。

恰姆并没发现漆黑的洞窟里,已经被摩菈撒下由【药】之圣者制作的药剂。

表面上,这药是用来止痛与预防感染的,而当初亚德雷被娜榭塔妮亚重创时,这药也的确曾派上用场。

当初接到摩菈大量调制药剂的指示时,陶乐曾一阵纳闷。这药效力强大,甚至可说强过头了,只要掺半滴到水里,照理说就已经足以应付各种状况,要是直接涂抹原液,反而有可能弄坏身子。外加这药还有副作用,使用后会导致浑身乏力,仿佛喝了酒般酩酊酣醉,甚至光是鼻子凑近一闻,都能令人脚软站不稳。

这药虽好,不过看来是无法带进魔哭领了——表面上,摩菈对陶乐这么说,但私底下,她却把危险的原液装进金属瓶内,偷偷带在身上。

“……阿姨你说不能点灯……这是为什么呀?”

“总之千万别进来,这你无法应付的。”

“所以恰姆才问呀,到底发生什么事嘛?”

为了将恰姆留在原地,用药把她熏醉,摩菈刻意含糊其词。

摩菈事前早已借由反覆用药,将身子练出抗药性,以防自己跟着醉倒。一切都是为了此刻,为了杀六花勇者而做的准备。

“我来压制对方,你别靠近就对了。”

“阿姨,对不起,恰姆没办法乖乖待下去了。”

说完,恰姆缓缓进入洞窟。摩菈蹲进洞窟深处,从黑暗当中看着恰姆前进的身影。

“阿姨你在制伏谁?芙雷米跑到哪里去了?”

“芙雷米……她逃了。”

就在这时,恰姆停下脚步看着摩菈。

“诶,阿姨你怎么怪怪的?”

事机败露了,但为时已晚。摩菈跳起来猛然冲向恰姆。恰姆试着向后急退,却双脚一软倒了下去。

“!”

从魔纷纷上前攻击摩菈。蛞蝓的酸液烧灼着身子,原生生物的触手缠着手臂,但摩菈还是掐住了恰姆的颈子。

之所以选择在洞窟伏击,其实有两个理由:其一是为了将药效发挥至最大,其二则是为了防止被恰姆的从魔同时攻击。

一摸上颈动脉,以节制的力道稍加按压,恰姆随即昏了过去,从魔也在同个瞬间,纷纷回到她的嘴里。

“呜……”

摩菈自己也深受药害。然而这场战斗,才刚进入中盘。

摩菈杀害六花勇者的计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亚德,还是找不到耶。”

在丘陵上找东西的萝萝妮亚抬起头,颈子跟眼睛似乎都酸疲不堪。四人在这儿找证据,已经找了很长一段时间。

亚德雷手扶额头思考着,会不会是泰格狃早已湮灭了证据?若真是这样,也许现在该放弃寻找,早点回摩菈那儿。毕竟距离当初约定的期限,已经超时许多。

“我可以回去了咪?”韩斯躺下来搔搔屁股。

“那个,拜托您……再努力一下吧。”

“先付钱呗。给我钱的话,我就再努力一下。”

“抱歉,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

亚德雷望着【永恒蓓蕾】所在的山头。摩菈那儿音信杳然,这究竟算是好消息,还是事态早已恶化到无以复加呢?

这时,葛道夫手伸到韩斯脚边,拾起埋在土里的某个东西,并拿给亚德雷看。

“……就是它吗?”亚德雷看着沾满泥土的那东西,随后拿出检验凶魔踪迹的药剂,喷了一点在上头。看着那东西变成橘色,亚德雷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凭这个东西,能看出什么吗?”葛道夫不解地问道。

“喵?找到什么了咪?”韩斯总算爬了起来。

但亚德里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由深处涌起的激昂感,令他身躯为之颤动。

“……逮到了。”亚德雷说道。“终于逮到泰格狃了!我们回去吧。”

他把东西收进腰间小袋并把韩斯叫起,自己则等也没等就冲了出去。三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我已经掌握泰格狃的真面目,接着只要想办法打倒它就行了。”说完,亚德雷露出满意的笑。

“你们听着,其实泰格狃的真面目……”

“等一下。”

边跑边解释的亚德雷说到一半,萝萝妮亚却出言打断。

“……了!”

兴奋过头的亚德雷完全没注意到,从山峰那一头传来的摩菈回音之声。听到那回音,原先澎湃激动的心也急遽冷凝。

“……关于泰格狃的真面目,稍后再听你说呗。”

说完,韩斯拔剑而出。

昏厥的芙雷米与恰姆已经吃下麻醉药,暂时是醒不过来了。摩菈走出洞窟,坐到一旁的岩石上,垂下头捂着脸,但那并不是因为疲惫或晕眩。

“……事到如今,还在迷惘吗。”

她反问自己并嘲笑自己。明明下定决心,要为了女儿无所不做,然而摩菈却依然犹豫着。伙伴们的面容自脑海里接连浮现。他们曾令人放心不下,也曾惹人大动肝火,但他们是群了不起的年轻人,将来想必能打倒魔神,守护世界。

摩菈知道事情结束后,自己肯定难逃一死,脑海里接着又浮现,那再也见不到面的家人脸庞。

忘了他们吧。我将步入歧途,已经没资格再与他们相会了——其实摩菈早就明白,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她站了起来,透过回音之力放声大喝。

“亚德雷!盐领结界被消除了!”

隔了几秒钟,她再次大喊。

“快回来!结界被消除了!”

四盏亮光在咯血谷内摇曳着。亚德雷等人全速奔驰,朝【永恒蓓蕾】前进。

结界被消除了——说完这句,摩菈的联系也跟着中断。亚德雷不知她为何没说下去,心脏因不安而剧烈震荡。

一离开溪谷,远方浮现漆黑的山峰,大家发现原先笼罩全山的盐领结界,如今消失殆尽。

“结界根本是被打破的呗。她说消除究竟是怎咪回事。”韩斯说道——不是破坏或打破,而是被消除。如今山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凶魔声或争战声,完全想像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摩菈站在比【永恒蓓蕾】更高一些的山头往东望去。远方来了四盏微光,大概再过几分钟就会进入山里。

“亚德雷!快啊!”

摩菈再次喊道。

四盏亮光顿了一下,随后再次跑了起来,看来是听到了摩菈的回音之力。

“泰格狃跟着其他凶魔一起逃了!但是……混账!”

说到这儿,摩菈暂时中断。要是把状况描述得太过详细清晰,反而显得不自然。

“但是,有一头不曾见过的凶魔……前来攻击【永恒蓓蕾】!可恶!”

摩菈再次停顿,佯装遭受攻击。

“快点回来啊!凶魔就要冲破【永恒蓓蕾】了!”

一喊完话,摩菈捶打地面,粉碎岩石,发出宛如激烈战斗的巨响。宁静的黑夜里要是静悄悄的,将会引人起疑。

捶了几下地面,摩菈回过头,看到泰格狃派来的七头凶魔,有两头在那儿待命。看来它们都是拥有智能的高等凶魔。

“你们就在这儿假装战斗,发出吼声,装出像是在进行攻击的样子,明白了吗?”

凶魔们点点头。

“打了五分钟后,你们就去自杀。要是敢不从,你们就最好有计划泡汤的心理准备。”

摩菈继续捶着地面,同时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这样是否真的能骗过他们。

四盏亮光来到山边,只差几步就进入千里眼的效果范围。摩菈长长地吁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拆散亚德雷等人的作战,已迈入最终阶段。

“芙雷米!你上哪儿去!快点回来!你想干什么!”

摩菈声声呼喊。当然,此刻芙雷米正睡在【永恒蓓蕾】结界内,并没有任何行动。

“芙雷米!你要上哪儿去……亚德雷!快回来!芙雷米她逃走了!”

“泰格狃是逃到哪儿去了?”

韩斯一边爬着山坡一边嘟哝,而亚德雷也抱着相同疑问。不只盐领结界,就连先前一大票凶魔,如今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仿佛与凶魔争斗的声音,自远方依稀传来,然而次数并不频繁。为何敌人会突然行动呢?由丘陵回到山中的这三十分钟,遽变的状况令人眼花缭乱。

不自然——亚德雷的脑海里,浮现这个字眼。也许一切都是假的,但现在可不是判断真伪的时候。不管那些是真是假,他们都得尽快赶回九*九*藏*书*网【永恒蓓蕾】。

“芙雷米!你要上哪儿去!”

怎么又出事了——亚德雷差点脱口而出。摩菈的回音之力,这次竟然提到芙雷米的名字。

“亚德雷!快回来!芙雷米她逃走了!”

“什……”听到这一句,亚德雷不禁停下脚步。

芙雷米逃走了?乍听的当下,他甚至无法理解这六个字的涵义。

“亚德,不要停下来,我们得赶紧回去才行。”

萝萝妮亚牵起停下脚步的亚德雷。然而亚德雷还是一动也不动。韩斯与葛道夫不得已,只好陪他一起停下。

“芙雷米往泰格狃逃走的西南边去了!理由我不清楚!”

“喵,那家伙搞什么鬼呀。”韩斯一派轻松的口吻说道。一旁葛道夫沉默不语,看起来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不是这么回事。

“韩斯!葛道夫!前往西南边追捕芙雷米!萝萝妮亚跟亚德雷快回来支援我!”

摩菈的回音到此中断。

“芙雷米小姐……怎么会呢……”萝萝妮亚对着【永恒蓓蕾】的方向嘀咕道。

“喵……看来她果然是第七人咪?总觉得这答案挺让人难以释怀。”

“不可能是她的。”亚德雷反驳了韩斯。芙雷米应该是有什么想法,也搞不好是被泰格纽操纵了。

“韩斯、葛道夫,芙雷米交给你们没问题吧?”

葛道夫点点头,但韩斯却摇了摇头。

“芙雷米她那么讨厌我,还是你去比较好呗。”

亚德雷觉得韩斯话中有话,正打算问个清楚,他却牵起萝萝妮亚的手一奔而出。

“喵喵,萝萝妮亚你快跟着我来呗!”

“请、请等一下!”

没两下子,韩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亚德雷。”

听了葛道夫的话,亚德雷这才回过神,往摩菈所说的西南方向而去。

四盏亮光分为二组,一组往西南前进,一组往【永恒蓓蕾】而来。要将亚德雷等四人平分为二,本来就是最难的部分,而这道难关似乎是顺利通过了。若他们四人依旧同行,或是分为三人与一人,摩菈的计划就等于彻底失败。

“凶魔们,亚德雷与葛道夫笔直往你们那儿去了。”

她靠着回音之力,对泰格狃送来的其余凶魔下达指示。

“用你们的性命绊住他们,等任务结束就全部去死。”

凶魔站了起来。而不知情的亚德雷与葛道夫,依旧朝着它们那儿奔去。

“……出发吧。”

摩菈自己也展开行动,下山奔往萝萝妮亚那儿。

她唯一的失算就在这里:和萝萝妮亚在一起的并不是亚德雷,而是韩斯。

本来摩菈打算杀的是亚德雷。他比摩菈弱得多,一对一的话很有胜算,加上亚德雷有些涉世未深,只要攻其不备,要赢几乎不是问题。

而要是对手是葛道夫,摩菈一样有胜算。他虽然比亚德雷强焊得多,但破绽还是有的。

然而这次对手是韩斯。行事谨慎的他,想必是不吃偷袭这套。而单就战斗力来看,他也毫无疑问高过摩菈。

但不可思议的是,摩菈现在一点也不害怕。舍弃一切的她,如今已经是无惧之身。她的下场只剩拯救宣妮菈而后死,或是救不了宣妮菈并含恨而死。

她双拳紧握,冲上斜坡。如今已不再需要千里眼之力,仅以双眼就能看到两盏光亮。

遭遇瞬间将是胜负关键。摩菈认为要打倒韩斯,只能在他拔剑之前出手。

“摩菈小姐?”

另一头传来萝萝妮亚的声音。正当摩菈握拳准备殴向韩斯,他却扔出手里的发光宝石。刹那间绽放的强光,闪灼摩菈的双眼。

“呜!”

适应黑暗的双眼因一时的强光而目眩。摩菈捂着眼睛,向后退了几步。

“韩斯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

萝萝妮亚大喊的同时,摩菈身子往侧边一翻。不远处传来发丝撕裂声,摩菈知道就在数公分外,自己刚与死亡擦身而过。

“喵嘻嘻,看来失败了。”

摩菈微睁双眼,看到韩斯手里的剑正转得咻咻作响。

“韩斯先生,您究竟在做什么!而且摩菈小姐,您怎么一身是伤……”

萝萝妮亚举起鞭子备战。浑身是血的摩菈,令她一时说不出话,双腿因突如其来的事态而颤抖,视线也四处游移,显然是不明白当前的状况。

“要是换作亚德雷,大概就上当了呗,毕竟那家伙可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好好先生。真是受不了那天真的小子哪。”

忍着双眼的刺痛,摩菈摆出备战姿态。

“韩斯啊,我总算把你给引出来了。趁早死心吧,你的真面目早就已经曝光了。”

这句话目的,是萝萝妮亚的信任。要是能骗她加入己方,就能将战局切换为二对一。

“喵喵?这句临场的谎话还挺逼真的咪。我一直以为你是千金出身,想不到还挺有两下子的。”韩斯倒是不以为意。

“这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萝萝妮亚语带呜咽。

“第七人就是摩菈。这家伙打算宰了我们哪。”

“第七人是韩斯!他原本打算杀了你!”

双方同时喊道。萝萝妮亚来回看着两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即使是她,似乎也看出状况的不自然。

或许她已经发现摩菈在说谎,但韩斯毕竟是今早刚认识的人,而摩菈却与她共处了两年半。即使心存怀疑,她一时还是无法对抗摩菈。

“萝萝妮亚,待在一旁乖乖看着呗。要是来捣乱,我就连你一起斩了。”

韩斯慢慢地、无意义地动了起来,以古怪的动作逼近摩菈。萝萝妮亚见状,向后退了几步。

“萝萝妮亚,你不要插手。”见到萝萝妮亚退缩,摩菈心想要拉拢她,似乎是不可能了。

“……相信我吧。”随后,她定睛望着萝萝妮亚说道。

下一秒,韩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飞向摩菈。瞄准脚跟的斩击,被摩菈鞋子的铁板挡下。但光是这一击,就令她一路麻木至大腿。

“呜喵喵喵喵喵!”

韩斯的斩击接二连三,身段宛如追逐逗猫棒的猫儿,嘴里发出猫儿戏耍般的欢闹嘶笑。

“葛道夫,你有听到吗?”

远方隐约传来的争吵声,让亚德雷边跑边回头。在宁静的山中,人声显得格外清晰。

葛道夫也看着同个方向,并且同样察觉到状况有异。从刚刚开始,就没再听见摩菈的回音。而大家呼叫芙雷米不但没得到任何回应,也没看到泰格狃或凶魔的身影。

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一头豹型凶魔的尸体,脑袋被芙雷米的子弹射穿。亚德雷伸手一摸,发现尸身早已冰冷多时。

“果然不对劲。摩菈说的话根本充满矛盾。”

芙雷米逃跑一事恐怕是假的。亚德雷决定先逮到摩菈,厘清这一切。

“芙雷米与恰姆应该平安吧?”

亚德雷看着右手手背,纹章的花瓣一枚不缺,看来她们两人都还活着。

“来了。”

葛道夫拔枪而出。没多久,五头凶魔围了上来。亚德雷与葛道夫背贴着背,举剑并握着毒针针。

然而凶魔并没攻击,只是逐渐逼近他们俩。亚德雷抓准空档,对着其中一头狼型凶魔扔出毒针,并趁着它退缩时举剑斩去,但一旁的石头人凶魔就在此时猛地挥拳而来。

交手了三次,石头人凶魔向后退去,隔了段距离牵制亚德雷。

看到凶魔的被动姿态,亚德雷意会到凶魔的目的是拖延自己,同时也理解了摩菈的意图,原来是与凶魔合作,引导并拆散六花勇者。

在黑暗之中,猛兽静悄悄地跑着。失去照明的摩菈看不清其动向,只剩萝萝妮亚手里宝石的微光,微微照出猛兽的身影。

“呜喵!”

韩斯嘶哮一声,压低的身子几乎贴着地表,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而去,双刀同时朝摩菈脚下挥砍,就像是要剪断她的脚踝。

挡不下来——摩菈纵身一跳,试图躲避剑击。韩斯一把剑插到地面煞住身子,并刺向空中的摩菈。柔韧异常的身段,以难以置信的姿势,发动难以置信的攻击。

“呜……!”

在空中的摩菈双手交叉,用铁甲接下那一击。虽说是女性,但摩菈的身体也并不轻盈,外加身上挂着铁甲与护铠,然而韩斯的一刺,轻易就击飞了摩菈。

韩斯像猫一般奔窜,毫不留情地追击。空中的摩菈对准了他,一双铁甲奋力砸下。宛如冲击波的声浪,把韩斯震慑得暂时却步,旁观的萝萝妮亚也不由得捂起耳朵。韩斯的追击,因此慢了半拍。

“喵哈!”

一着地,摩菈背向韩斯跑了出去,试着先腾出间距,重整自己的姿势。目前屈居被动防御的她,面对韩斯的猛攻,毫无出手机会。

想不到实力竟悬殊至此——摩菈好歹也是圣者,是拥神力战斗之人,不论臂力或运动能力,都远超越一般凡人。相较之下,韩斯照理说只是一介凡人。

“休想逃!”

铁甲勉强挡下追击。看来韩斯连调整间距的机会都不给她。

“呜喵!”

“……啊、呜……究、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萝萝妮亚紧追在来去倏忽的两人身后。

对芙雷米与恰姆使用过的药,如今派不上用场。在计划完成前,萝萝妮亚必须安然无恙地待到最后,若此时拿药对付韩斯,将会连带波及萝萝妮亚。

边抵挡韩斯的剑,摩菈只能无奈地以脚踢还击。韩斯以剑挡下踢腿,向后跳了一大步。就在两人距离腾开之际,萝萝妮亚举着鞭子介入其中。

“摩菈小姐、韩斯先生,请暂停!”

“喵,我不是叫你别碍事,你听不懂咪?”

韩斯露出猫儿特有的悚然微笑,释出就像是要连萝萝妮亚一同斩杀的狂气。

“大家有话好说。我们何不先等亚德来,再一起好好沟通呢?”

还真像萝萝妮亚的思考方式啊——摩菈心想。尽管有点对不住她,但摩菈并不能那样做。除了现在打倒韩斯,没其他方法可拯救宣妮菈。

“喵,你这次可真是安分哪,为何没像中午那样鬼吼鬼叫地攻过来?”

“这、这个……”

摩菈很清楚,那只是为了激发战意的某种仪式。萝萝妮亚基本上是个胆小的少女,要是没透过那激进的仪式,是战斗不了的。

“算啦,那种事无关紧要。我正玩到兴头上,你就别来捣乱了。”

“玩到兴头上……?”

“我这人啊,向来是见到高手就想宰。和睦共处虽然也不赖,但我最爱的还是较量厮杀呀。”

萝萝妮亚退了一步,似乎是怕了韩斯。

“……萝萝妮亚,你退下吧。这家伙已经嗜杀到有点儿偏离人道了。”摩菈架起双拳。萝萝妮亚虽然不发一语,但眼色里蕴含的已不是信赖,而是疑念。

“韩斯!放马过来吧!”

“喵哈哈哈,你就算求我收手,我也停不住了!”

韩斯腾空一跃。摩菈潜下身子缩起身躯,双臂交叠在面前,拼命挡下此起彼落的猛攻。

五头凶魔个个都是强敌。亚德雷解决了一头,葛道夫解决了包括石头人的其余四头。

“亚德雷,你怎么打算?”在确定敌人全断了气,葛道夫开口了。

山的东边依稀传来金属碰撞声。那并不是与凶魔战斗的声音,而是摩菈在跟韩斯战斗。摩菈欺骗大家一事,至此可说是清楚无疑了。

亚德雷正想着要不要去帮韩斯与萝萝妮亚,但随即改变了主意。

“那里不要紧的,凭韩斯一定能够摆平。虽然他跟我这地表最强的男人有毫厘之差,但也算是功夫了得的人。”

“那么……”

亚德雷连听他回话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径自跑了起来。

现在亚德雷最担心的,是不见踪影的芙雷米与恰姆。他翻过手,看着手背上的纹章。花瓣依旧一枚不缺,六花勇者全都还活着。

他的目的地是【永恒蓓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线索想必就在那儿了。

“……第七人是摩菈。但为何她直到现在才开始行动?”

亚德雷边奔跑,边回想摩菈过去的言行。她过去的确有点可疑,但若以一个敌人来看,她那些行动未免太过费解。

跑着跑着,亚德雷终于抵达【永恒蓓蕾】。一踏进洞窟,他立刻发现倒地的芙雷米与恰姆。

“你们还好吧……”

被抱起的芙雷米发出轻声并微微睁眼,看来她只是被人弄昏了。

“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芙雷米起身捡起枪。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摩菈袭击而昏了过去,一醒来就已经在这儿了。至于她为何要袭击,为何不杀了我,这我完全不清楚。”

“……她也一样没事。”葛道夫去看了恰姆的安危,而看来她也只是睡着了,并没受到什么重创。

“葛道夫,晚点再替她包扎,我们先去追捕摩菈!”

亚德雷与芙雷米冲出洞窟,葛道夫亦抱起恰姆跟随在后。

仅三分钟的攻防,摩菈就痛切体会到这场战斗毫无胜算。

在获选为六花勇者前,摩菈习得了各式各样的术法,与圣者们共同研发了新的武器。然而行动如此快速又古怪莫测的敌人,是摩菈始料未及的。

如今她的身躯被砍得遍体鳞伤,血液从上臂动脉大量流失。先前落在腹侧的脚踢,踹断了她的肋骨,加上双脚也受到重创,跑起步来都变得踉踉跄跄。前额的出血渗入眼中,更让她连韩斯的身影都难以辨识。

“摩菈小姐,请您别再打了,这样下去是没有胜算的。”

萝萝妮亚说道,并打算凑上去,却被韩斯挡下。

“喵嘻,你到现在还站在她那边?”

“摩菈小姐真是第七人吗?不是吧?这一定是哪儿搞错了,所以请你们别再打了。”

“这可不成,我要在这儿解决掉她。”

“韩斯先生……”

“退下,我们俩的战斗还没结束呢。”摩菈染血的双眼瞪着萝萝妮亚,以满怀杀意的口气斥道。

“你也听见她说的了。接招呗!”

说完,韩斯冲了上去。摩菈双臂的铁甲举到面前,双肘紧贴侧腹,别下腰屈起膝,紧缩着身子向后方跳去。那是宛如龟形的防御架式。

“别想逃!”

韩斯的斩击,对准防御的破绽之处接连挥去。摩菈以最小限度的动作,熬过凄厉的攻势。她现在绝不能再受到任何的致命伤。

“呜!”

摩菈忍着剧痛,又往后方跳了一步。为了不被迂回至身后,她只能拼命地移动。伤痕累累的身子,早已失去一切反击力量。

“呜……呜呜……”

旁观战局的萝萝妮亚,束手无策地呆然而立。

韩斯出手慎重,不急不躁,慢慢等候摩菈体力耗尽。摩菈若想赢,只能抓准韩斯攻击的空当赌上一击,而她的盘算,韩斯早摸得一清二楚。

“唔喵,你也该投降了呗?”他甩起刀子。“但很遗憾,已经来不及了喵。我正在兴头上,没杀掉你之前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攻势再度发动。摩菈像乌龟一般护身,一味地抵挡攻击。她现在很着急,因为亚德雷与葛道夫恐怕已经察觉受骗,马上就会抵达这儿,届时自己将会被逮与被杀。

然而一出手就输了。韩斯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任何破绽。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贯彻防御。

即使身在绝境,摩菈心却未死。拯救宣妮菈是失去一切的她,仅存的唯一心愿。要是连这都放弃,摩菈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想不到圣者这玩意儿还挺强韧的喵。要是再让你继续活着,我都要对自己的功夫失去自信了。”

韩斯的攻击变得更加沉重。摩菈感受得出,他打算做个了断。

剑刃掠过头顶,削去她的部分毛发与头皮。对着脚上砍去的剑刃,则让她失去平衡,屈膝跪下。接着,韩斯绕到她的身后。

就在此时,摩菈合上眼,靠着千里眼的能力环顾周遭,以捕捉韩斯由身后下手的那瞬间……

“呜喵喵!”

韩斯瞄准的,是摩菈后背正中央,肋骨稍下之处。那儿是肾脏的所在部位,也是人体的要害之一。刺客若要由身后确实杀掉对方,一定都是由肾脏下手。

但就在剑尖即将刺进的那一刻,摩菈身子一扭,剑尖也稍微偏离了要害。

“呜啊啊啊!”

伴随一声咆哮,摩菈靠剩余力气,撑起身躯朝着韩斯的剑尖顶去。剑刺进她的背,划破内脏的冰冷触感也随之传来。摩菈使出仅存余力,以紧绷的肌肉接下剑身,同时膝盖一蹬,用身子把刺在身上的剑顶了回去。

若反过来看,这动作就与挺身朝着利刃冲去无异。若是凡人的肉体,下场只有被刺穿而死。

“喵嘎!”

背后传来喀啦一声。以千里眼观察身后的摩菈,知道这是韩斯左手腕脱臼的声音。

摩菈靠着背部肌肉接下剑刃,韩斯没多久也松开了左手,摩菈就在同时回过身,一脚朝他脸上踢去。脚踢从摇摇欲坠的韩斯额前掠过,但下一秒,韩斯的身体晃荡了起来。看来摩菈使劲的一踢光是掠过,就夺走了他的平衡感。

摩菈眨眼间卸下铁甲,追向翻滚而逃的韩斯,指尖掐住他的麻布衫,硬是将他拉了回来。

“摩菈小姐!”萝萝妮亚喊道。

摩菈的掌心往韩斯胸口一拍,发出肋骨断裂声,韩斯的身子重重弹到地上。这一击拍中的是左胸;承受如此重击,心脏与意识顿时暂停。这是即使再怎么千锤百炼,也克服不了的。

摩菈拔出背后刺着的剑,扑到韩斯身上,剑刃抵着颈动脉并扎了下去。

“韩斯!萝萝妮亚!你们在哪儿?”

在夜色凄迷的山里,亚德雷奔跑在前,芙雷米、葛道夫与恢复意识的恰姆紧跟在后。

沿途不曾间断的金属撞击声,如今再也听不见了。韩斯直到刚才都还在战斗,如今却结束了。

亚德雷边跑边举着照明宝石,到处寻找韩斯。

“亚德雷!你看你的手背!”这时,芙雷米大喊。

“!”

一看,亚德雷这才发现,印在手背上的六花纹章,一枚花瓣正渐渐消褪。

油然而生的恐怖感染了全身,力量仿佛自双腿逐渐流失。花瓣的消失意味着,有六花勇者丧生了。

但死的究竟是谁?是韩斯、萝萝妮亚,还是摩菈?

“韩斯!萝萝妮亚!是谁死了吗?”亚德雷提高音量大喊。

这场胜负千钧一发。若当时没能闪开致命一刺,如今倒地的将会是摩菈。韩斯的胜算十拿九稳,摩菈这次只是走运遇上剩余的那一场——两人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悬殊。

现在,战斗结束了。鲜血自韩斯的颈子泉涌而出,随后渐渐趋缓、干涸。摩菈手贴到韩斯的胸膛,摸不出下头应有的心跳。

“啊……啊啊……”

摩菈站了起来。被刺穿的内脏传来痛楚,一大口鲜血自她嘴里呕出。

萝萝妮亚来到韩斯身旁,颤抖的手摸着韩斯的颈子。

“萝萝妮亚,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摩菈说道。“听清楚了,就照我当初教你的那样做。”

说完,摩菈踏着摇晃的步伐打算离开,却因双腿不听使唤而倒下。亚德雷等人的呼喊声,如今已近在咫尺。

“明白了吧,萝萝妮亚,务必照着我教你的那样做!”

说着,摩菈再次起身。下一秒,亚德雷等人自悬崖跳了上来。

“……亚德雷,看来你迟了一步。”摩菈背对着他们,平静地说道。

摩菈的战斗,一切的一切,全都到此结束了。宣妮菈的寄生虫如今应该已经消散。泰格狃不可能违背诺言,也没有违背的必要。

摩菈向他们承认自己下手杀了韩斯,以及自己就是第七人。说话的途中,摩菈的视线没从萝萝妮亚身上离开过。而萝萝妮亚拼命对韩斯施展治愈之术,对周遭简直视而未见。

“萝萝妮亚,这是怎么回事?”

“萝萝妮亚,你是跟韩斯一起行动的,当时你人在做什么?”

亚德雷与芙雷米接连问道,但萝萝妮亚一句也没回答。

这样就好——摩菈心想。她与【药】之圣者陶乐过去再三指导过她,使用治愈之术时,务必全神贯注。

恰姆逼近屈膝而跪的摩菈,挥出小小的拳头殴打摩菈、斥责摩菈,眼角泛出泪光。摩菈颇意外的是,恰姆竟然会为韩斯的事乱了方寸。她从来不晓得,原来恰姆对韩斯存有感情。

吾命休矣——摩菈觉得眼前一切,如今仿佛遥不可及,不禁感叹原来人之将死,面临的就是这般滋味吗。

“我并不愿这么做,不愿下这般毒手;我不想杀韩斯,不想杀任何人。”摩菈像是在交代遗言般缓缓道起。

“你说什么?”

“然而除了下手,我别无选择;实在是因为可行的方法全被封死,只剩杀掉韩斯一途。”

一滴泪水,自摩菈眼中流下。

“我想守护这世界,想与你们一同打倒凶魔,阻止魔神复活。”

“谁会相信你。”恰姆回道。

“至少,直到昨天为止……不,直到一小时前,我还是这么打算的。”

话才刚出口,恰姆揪起摩菈的前襟。

“少骗人了!”

恰姆的一双怒目,摩菈并没看见。她的视线就只是落在为韩斯治疗的萝萝妮亚身上。

“……萝萝妮亚,光输送血液是不行的,那样血液很快就会混浊。你得把流出的血给输回去。”

“阿姨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把头转过来好吗?”恰姆往摩菈脸上掴了几下,但摩菈的眼珠子依然没从萝萝妮亚身上转开。

“你在做什么,这样血根本不够。萝萝妮亚,你难道忘了我之前怎么教的吗!”

被摩菈一斥,萝萝妮亚有了反应。

“好、好的。血……我得收集韩斯先生的血……”

她单手贴着地表,接着集中精神。

“同时使用两种法术并不容易,但现在的你,一定能办得到!”

摸着染血的地面,萝萝妮亚反覆深呼吸。

“你在做什么呀,萝萝妮亚。把头转过来,恰姆也有事情要问你喔。”

“来不及了,萝萝妮亚。他已经没了心跳,血也都流光了。”不只恰姆,一旁的芙雷米也接着说了。

“……手腕……应该没办法。”萝萝妮亚念念有词。精神集中在法术上的她,声音听起来就如梦呓般。

“手腕?你在说什么?”

“脱臼的手腕……跟折断的肋骨……我没办法治疗。”

“什么意思?”

“但是其他部分,我一定治得好的!”萝萝妮亚望着地面喊道。

“治得好?这不可能好得了的!”

“不,他一定治得好!他只不过是心脏停止,血全部流干而已!”

萝萝妮亚一喊,手掌发出光芒,渗进地面的血液被吸了起来,化为球体环绕在萝萝妮亚的手上。

“不可以直接输回去!你得先除去杂质!”

“好的!”

血球开始扭曲变形,从中流出混了泥沙的液体。

“韩斯先生!快快活过来吧!”

萝萝妮亚一喊,血液渐渐流进韩斯颈子的刀伤之处,原先惨白的身躯,渐渐恢复了血色。

萝萝妮亚从最初一直操纵着韩斯体内仅存的血液,让它在肺与脑之间循环,并调整血液里的成分,让韩斯即使心脏停了,脑也不至于缺氧死亡。

萝萝妮亚曾多次担任【药】之圣者陶乐的手术助手,这招正是由那些手术当中学习并完成的。至于将失血汇集并送回体内,则是摩菈以自身为试验品,让萝萝妮亚练习而来的成果。

“接下来……只要让心脏跳动……”

萝萝妮亚左手压着伤口,右手贴到心脏部位,试着操纵血液让停止的心脏重新跳动。这招是摩菈拜托寿命将尽,只剩数日可活的老人,让他在死前当萝萝妮亚的试验品。

“难不成……他真的还有救?”

韩斯心脏停跳的瞬间,纹章的花瓣确实消失了一瓣。既然众神判定韩斯已死,【语言】之神应该也要求泰格狃履约除去寄生虫,宣妮菈此刻应该已平安无事。

泰格狃当初要求摩菈杀掉六花勇者,并没有禁止摩菈救活六花勇者。

见到萝萝妮亚的头一眼,摩菈就看出她的才能世间罕有,只要假以时日,也许连起死回生之术都能习得。

计划最困难的部分,在于如何让韩斯死后还能活得回来。萝萝妮亚的能力终究只是操纵血液,若韩斯断了颈子或头骨,或内脏受了重创,可就再也救不活了。

“萝萝妮亚,有什么我们能帮的吗?”看懂萝萝妮亚在做些什么的亚德雷,来到一旁并问道。

“呼吸……得让他恢复呼吸……”

“人工呼吸是吗,交给我来吧。我也是……略懂医术的。”

于是亚德雷坐到韩斯身旁,往他嘴里吹气。萝萝妮亚忙着循环血液,一边帮他脖子上的伤口止血。

“不会吧……他活过来了?”恰姆惊讶地问道。

也难怪她不相信了,毕竟成功让死者复苏的圣者,萝萝妮亚恐怕是史上头一个——这可是连陶乐都不曾办到的。

“……噗哈!”

韩斯呕了一口血,捂着胸口没完没了地咳了起来。萝萝妮亚轻拍着他的背,亚德雷则擦了擦沾血的嘴角。

“喵~~~!喵~~~!呜喵~~~!”

咳嗽一停,韩斯捂着脖子嚷了起来,似乎很是混乱。然而前不久他还是死的,这反应也算情有可原吧。

“……亚德雷,让我看看你的纹章。”摩菈说道。于是亚德雷翻过手瞧了瞧,接着反手转向摩菈。

上头纹章的六枚花瓣,如今的确一枚不缺。

看来成功了——摩菈总算松了口气。这真是段漫长又艰险的挑战。

芙雷米与恰姆是杀不得的。芙雷米有一半是凶魔,身体结构也许跟常人不同,复活很有可能失败。而对恰姆来说,死而复生的沉重负荷,以她娇小的身躯恐怕难以承受。能下手的对象,就只有亚德雷、韩斯、葛道夫三者之一。

“摩菈,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是吗?”亚德雷说了。“你必须杀掉韩斯,同时又不能让他死。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摩菈点了点头。

“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听摩菈这么说,大家决定先回【永恒蓓蕾】。韩斯搭着亚德雷的肩膀,葛道夫则架着摩菈。

“真是一点都搞不懂。”走在最后的恰姆嘀咕着,而亚德雷也有同感。

回到【永恒蓓蕾】,大家先为韩斯处理伤势。亚德雷帮他扳回脱臼的手腕,固定折断的肋骨。萝萝妮亚为他促进全身血液循环,以防后遗症发生。

亚德雷交代芙雷米,要她也替摩菈包扎。芙雷米只好挂着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替摩菈缝伤敷药。

“你觉得怎样,韩斯?”

“……浑身麻木到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地动呀。”韩斯苦着一张脸。

接受包扎的摩菈屈膝在地,双手绕到背后。

“摩菈,换你从实招来了。”亚德雷转头向着她。

“当然。我现在已经没任何必要再隐瞒了。”

于是,跪在众人之中的她,开始道起真相:与泰格狃的密约、培养萝萝妮亚的理由、非得在两天之内杀掉一名六花的原因,以及自己就是第七人的事实。

亚德雷默默听完摩菈的话,从腰间小袋里掏出丘陵上发现的那东西,仔细端详了一番。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心里嘀咕着。

“……我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了。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你们赏我个痛快吧。”最后,摩菈为漫长的自白画下句点。一时之间,众人不发一语。

“关于公主,你什么也……不知道吗?”

葛道夫率先打破沉默。摩菈点了点头。

“泰格狃没提过任何与娜榭塔妮亚有关的事,我当时也没多余心思去注意她。”

“是吗。所以公主……”

葛道夫欲言又止,说着说着又回归沉默。

“这有点伤脑筋耶。恰姆本来想杀掉阿姨的,不过现在又有点同情了。”恰姆说道。

“真的打算杀摩菈小姐吗……”换萝萝妮亚开口了。“但是既然家人被绑架,这应该算情有可原吧?何况韩斯先生也活过来了。”

“是呀,我还真是悲喜交加呀喵。”韩斯难得闹起脾气。

“……你不是自作主张接受挑战而败的吗?这叫自作自受。”芙雷米没好气地回了句。

但摩菈接着说了。

“萝萝妮亚,要是再留我一条生路,就未免太天真了。”

“摩菈小姐……”

“这次被杀的人,不见得一定活得过来,就算成功复活了,也极可能留下重度后遗症。我可是明白一切风险,而对韩斯下手的。”

萝萝妮亚陷入沉默。

“结果好坏姑且不论,我确实背叛了你们,我们必须就此划清界限才行。何况……我也不想背负背叛世界的污名,继续苟且偷生。”

“那么虽然很遗憾,不过看来也没办法啰。”恰姆抓了抓头。

“摩菈的话不可尽信,我们还是该杀掉她。”

“可是……”

正当众人讨论不休,亚德雷开口了。

“呃,这个嘛,从哪里说起才好。”

“怎么了啦?对了,亚德雷你今晚好像什么事也没做嘛。”

恰姆挖苦了一句,但亚德雷不以为意。

“我先从结论说起好了,你们冷静地听着。”

“……?”

大家全都一脸纳闷。亚德雷平静、笃定地说了。

“摩菈她,并不是第七人。”

果不其然,六人张口结舌,愣愣地望着亚德雷。

“亚德雷啊,我不懂你所说的。我不只在泰格狃的胁迫下杀了你的伙伴,身为第七人的证据也是一应俱全啊。”摩菈率先反驳。

“你难道没听懂刚刚的话吗?摩菈都承认自己是第七人了。”芙雷米接着说了。

“亚德……抱歉,这听起来未免太没道理了。”连萝萝妮亚也与她们口径一致,至于其他成员,也全都不相信。

看来这下可有得解释了——亚德雷暗想。

“首先,摩菈并没有背叛我们吧?她尽了自己所能,保全我们大家,也尽了全力挑战泰格狃。既然拥有打败魔神,守护世界的意志,她怎么可能会是叛徒呢?”

“你说得没错。但就算她不是叛徒,却一样是第七人。”

“我们没任何证据。”亚德雷一口断定,芙雷米则诧异地看着他。

“关于第七枚纹章的诞生始末,以及第七人是如何选出来的,这些我们一概不知。你们冷静想想,摩菈身为第七人的证据若追根究底,岂不是全部来自泰格狃吗?”

“来自泰格狃正是重点所在,因为泰格狃是不可能对我撒谎的。”

“泰格狃不会撒谎,这想法本身才是圈套。”

“……此话怎讲?”

“泰格狃的目的毫无疑问,是让摩菈杀掉六花勇者,也晓得摩菈绝不会弃女儿于不顾。但那家伙其实暗地里又设了另一个圈套,也就是让摩菈误认自己是第七人。”

惊人的见解,令摩菈为之屏息。

“把真正的勇者栽赃为第七人,这诡计谁都料想得到。但是让真正的勇者误以为自己是第七人,这可就没人想得到了。毕竟谁都不会认为,自称第七人的家伙竟然会是真货。泰格狃实在有两下子,这招真是妙到连我都想称赞几句。”

亚德雷笑道,接着继续说了。

“摩菈,听你之前说过的,就算跟【语言】圣者发了誓,也并不代表从此不能撒谎对吧?【语言】圣者能做的,就只是让撒谎的人付出当时决定的代价。”

摩菈点了点头。

“那么事情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三年前,泰格狃向【语言】圣者发誓不得撒谎,表面上是为了让摩菈接受谈判,但其实另一个目的,是为了让摩菈误以为泰格狃从此不会撒谎。”

“……”

“摩菈坚信泰格狃撒不了谎,而泰格狃则撒了谎,说摩菈是第七人,摩菈也真的就相信了。事情是不是很简单?”

“慢着,你真以为我不曾怀疑泰格狃吗?”摩菈说了。“我也曾想过泰格狃会不会欺骗我,然而【语言】圣者的力量是绝对的,没有人能够规避,甚至就连【语言】圣者自己也解除不了。”

“也就是说,就连【语言】圣者的力量也影响不了泰格狃?不可能的,若真是这样,泰格狃就真的是不死之身了。”芙雷米说了。

“世上才没有什么不死之身,顶多只有魔神能算得上。我对圣者的力量虽然不太清楚,但要抵消【语言】圣者的力量,应该是办不到的。”

“那么究竟是怎样?难不成泰格狃真的为了撒这谎而死去了吗?”

“……”

该如何说明呢——亚德雷思考了一会儿。

“听说它宣称摩菈是第七人,随后就潜进水母凶魔的体内是吧?我猜那并不是为了逃走,而是为了隐瞒自己的死。它当时已经照【语言】圣者面前发过的誓,付出撒谎的代价死去了。”

但摩菈摇摇头。

“……不可能,它可是凶魔的巨头,要是死了,凶魔们将会失去领导而化为一盘散沙。它不可能为了一个小谎而死。”

“泰格狃并没有死,否则它的手下现在应该会乱成一团。泰格狃肯定还活在世上。”

“先冷静点,听我从头说起。”

亚德雷顿了顿,整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着该从何说起。

“之前那头与我们战斗的,拥有三根翅膀的蜥蜴型凶魔,我们一直认为它是泰格狃,但其实它并不是。”

“……什么意思?”

“我在丘陵上发现了泰格狃的真面目,接着就来说明这件事。我们……我跟芙雷米还有萝萝妮亚,今天一整天都在讨论泰格狃的谜团。”

“是。”

“我们绞尽脑汁,思考为何圣者之钉对泰格狃无效,得到的结论是,泰格狃的能力并没办法抵御圣者之毒。”

亚德雷谈起萝萝妮亚的分析,以泰格狃无法抵消圣者之毒的理由。

“既然如此,想必是有其他凶魔或圣者帮助了泰格狃,但要有怎样的能力,才能抵御圣者之毒?是解毒能力吗?还是替身能力?从艾特洛·史派克那儿继承了一切知识的我,加上曾是凶魔一员的芙雷米,两人怎么想也想不出拥有这种能力的凶魔。”

“那么……”

“所以难道是圣者吗?这也不对。我回到泰格狃当初伏击我们的丘陵底下探索,但并没发现人类的踪迹,可见抵御毒素的不是圣者之力。到这里,我本来束手无策,差点打算放弃了。”“那些辛苦过程就免了,你还是说结论就好呗。”

“但是葛道夫的行动,偶然给了我一大提示。”

亚德雷说起葛道夫在地下坑道刑求凶魔的事。

“让我感到不对劲的,是凶魔的那句话:‘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像我这般货色,根本不成问题’。”

“这句话怎么了吗?”

“不觉得这句的讲法很别扭吗?照理说应该是‘要是有泰格狃大人在’才对吧?为何它特别提到泰格狃的力量?由这句话可以推断出,泰格狃有赋予其他凶魔力量的能力。”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能力。”芙雷米说了。

“我倒是晓得有一头凶魔拥有这种能力。七百年前在六花大战里登场的史上最强凶魔:魔王卓孚雷,大家起码听过这名字吧?”

除了芙雷米,众人一齐点了点头。

“文献里称卓孚雷为支配种凶魔,其能力就是分出部分肉体,借此增强其他凶魔的力量,并完全控制其肉体,随心所欲地操纵。”

“确实是有过这样的记载……”摩菈说道。

“然后我发现支配种的力量,其实能抵消圣者之毒。”

“什、什么意思?”萝萝妮亚问道。

“你们回想一下圣者之毒的作用机制吧,首先对方会精神错乱,全身被剧痛折腾得无法正常思考,接着会彻底丧失平衡感,变得动弹不得,外加产生幻觉与记忆障碍,最后在五至十五日内死去。说穿了,圣者之毒就等于人类所谓的神经毒,是破坏脑与运动中枢的毒素。”

听到这儿,芙雷米霎地抬起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但要是中了圣者之毒的是被支配种操纵的凶魔呢?它本来失去自我意识,只是个活傀儡,乍看之下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好像圣者之毒无效一般。”

“不会吧……”

“泰格狃它……不对,应该说我们以为是泰格狃的那头三翅凶魔,其实是被支配种操纵的。真正的泰格狃,是在幕后操纵三翅凶魔的那头凶魔。”

“但你突然搬出这理论,我们也很难相信呀喵。”韩斯质疑似的歪着头。

“慢着,你有证据吗?若长了三只翅膀的并不是真正的泰格狃,那么真货又在哪里呢?”芙雷米说了。“我从前一直认为它就是泰格狃,即使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觉得那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你没发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泰格狃从一开始就视你为弃子,刻意对你隐瞒真面目。”

“那么真正的泰格狃,又是什么角色?”

亚德雷环视周遭。当初一起到丘陵的三人,似乎都已经理解了。

“你们看看这个。”

亚德雷从腰间小袋掏出满是沙子的那东西。那是四人在遇袭的丘陵上找了许久,最后被葛道夫偶然发现。

“这沙尘是?”芙雷米问道。

“原来是这咪回事喵,真教人难以置信。当初听你说在找这玩意儿,我还以为你摔坏了脑袋哩。”

“这是泰格狃吃剩的无花果残片。”

亚德雷记得很清楚,当初与泰格狃对战时,见到它突然掏出这无花果,并且在吃无花果时,掉了这一小块残片。

“芙雷米,关于支配种凶魔如何控制其他凶魔,你还记得我们先前提过的吗?”

“记得。”

“支配种凶魔会分送部分肉体给其他凶魔,并借此行使能力。简单说,就是拿自己的肉体给其他凶魔吃。”

“难不成……”

“这颗并不是普通的无花果,而是凶魔。”

说完,亚德雷又从腰间小袋掏出检验凶魔分泌物的药。一喷上无花果残片,那立刻化为橙色。

“三翅凶魔拿的那颗无花果,才是真正的泰格狃。”

“……真难以置信。”

“摩菈,你记不记得当初跟泰格狃谈判时,它有没有吃过这种无花果?”

“抱歉,这我实在记不得了。不过回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芙雷米,你跟泰格狃谈话时,有没有看过它吃无花果?”

“我记得一清二楚,它的确是常常吃,但我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听了两人的回答,亚德雷满意地点了点头。

“泰格狃一直对芙雷米隐瞒自己的真面目。装出一副大胃王的模样,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吃无花果的不自然;之所以没告诉你魔王卓孚雷的事,则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支配种的存在。”

“……这样一来,的确是解释得通……”

“大家还记得吗?跟泰格狃对决时,它突然从胸前嘴里掏无花果出来吃,接着战斗力忽然就提升了。那并不是因为它使出真本事,而是支配种凶魔强化其他凶魔的能力发挥了作用。”亚德雷望着手里沾满沙子的无花果残片。

“就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凶魔至少会有人类那么高大,一定有着恐怖外貌,但凶魔本来就是千变万化,就算有无花果型凶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推论,你确定是真的吗?”

“我无法肯定这就是正解,也无法否定其他可能性——也许世上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凶魔或能力。但目前拥有的一切线索,跟这个结论都不起冲突。”

亚德雷面向摩菈。

“说到这儿,大家应该也明白,泰格狃是如何欺骗摩菈的吧?”

“……明白。”

三年前,泰格狃向摩菈发誓要是撒了谎,愿以命核破碎为代价,但那指的并不是泰格狃的命核,而是三翅凶魔的。

“三只凶魔充其量,只是泰格狃本尊操纵的道具,是颗用完就丢的弃子;它打从一开始就是以毁约为前提,向【语言】圣者发誓的。”

摩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思考似乎跟不上急转直下的事态。

“所以为何摩菈不会是第七人,我还需要再解释吗?既然泰格狃特地撒谎设局,让摩菈误以为自己是第七人,那么摩菈当然不会是第七人了。”

“这恰姆看得出来,用不着你特地解释啦。”恰姆嘟起嘴说道。

“所以我……并不是第七人?”依旧跪着的摩菈怔怔地说道。“像我这样的人……竟然是真正的六花勇者?实在无法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肯定这就是真相了。”

说完,亚德雷手伸向摩菈。

“来吧,快点站起来,你不只有女儿,还有全世界得守护啊。”

摩菈停了半晌,伸手握住了亚德雷。

这次能看破泰格狃的圈套,有一半是基于偶然。若亚德雷没发现泰格狃体内暗藏玄机,或是破解谜团时半途而废,恐怕就找不出真相,身为真正六花勇者的摩菈,也将死于误会之下。

但即使来自偶然,胜利就是胜利。

同一时刻,万天神殿的医疗所聚了一大票人:摩菈的丈夫刚纳·切斯特、摩菈的年迈父母、【盐】之圣者崴纶、【语言】圣者玛姆安娜、【火】之圣者琳利尔、在万天神殿工作的政务官、从【山】之神殿赶来的众修女,以及侍奉摩菈的专属女佣。

医疗所本来就不大,不但容不下这么多人,甚至连走廊都被塞满了。

“……还没好吗,真他妈的急死人了。”【盐】之圣者崴纶,急得嘴里念念有词。

“摩菈……我相信你办得到。”刚纳就坐在房间一角,双手叉胸并垂着头。

约三十分钟前,宣妮菈忽然说她胸口微疼,刚纳一看之下,发现蜈蚣状的瘀痕消失了。这代表寄生虫死了,还是异变的前兆——不明白的刚纳立刻将陶乐找来。崴纶与万天神殿的众人听闻,也全都赶了过来。

陶乐自医务室内现身,众人的视线这下全汇集到她身上。她直直来到刚纳面前,牵起并紧握他的手。

“寄生虫消失了,宣妮菈她平安获救了。”

“干得好啊头头!”崴纶举拳高呼,冲向陶乐抱了上去。在场众人也兴高采烈地欢呼,彼此握手拥抱,甚至还有人跳上桌子,挥舞着脱下的上衣。

“混账凶魔看见了没!这才是我们的头头!”

崴纶放开陶乐后,不分青红皂白见谁就抱,异于常人的臂力,把大家抱得哀声连连。

“但是这没问题吗?她会不会是杀了哪个六花……”玛姆安娜不太放心似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头头一定是宰了那个大混账啦!”

在陶乐助手的牵领下,宣妮菈出了医务室来到外头,却被等候室里的喧闹吓着了。刚纳走向宣妮菈,将她高高抱起,自己却流下男儿泪,仿佛过去憋着的苦楚,也跟着倾泻而出。

“好,喝酒吧!今日不喝更待何时!我这就去拿我的珍藏来。”崴纶手勾到玛姆安娜肩上。

“现在庆祝也太早了吧,她们根本还没打倒魔神呢。”

“提前庆祝嘛!祝六花勇者一路顺风!头头、萝萝妮亚、恰姆、公主、葛道夫,那个叫什么的小子……对,卑鄙战士亚德雷,愿他们大家百战百胜!”

他们当然不晓得,宣妮菈之所以得救,并不是因为泰格狃被打倒,而是因为当初泰格狃承诺过,一旦对摩菈撒谎,宣妮菈就会同时获释。

并且,他们也不晓得魔哭领发生的战斗,不晓得行事低调的韩斯获选为六花一事,更没人晓得芙雷米这个名字。

东边的天空泛起红晕,在魔哭领的第一个早晨即将到来。负责守卫的亚德雷,一时对着早霞望得出神。

在韩斯与摩菈伤愈前,大家决定暂时待在【永恒蓓蕾】,而他们今晚想必就能动了。队伍里有两名带治愈能力的圣者,让大家即使受点伤也无须担心,可真是值得庆幸的事。

【永恒蓓蕾】外以及周边山地如今也是一片寂静,看不到凶魔或泰格狃的身影。也因此,除了亚德雷,其他人都各随己意休息去了。

“……我说,亚德雷,”摩菈开口了。“我真的能再与你们一同继续前进吗?”

亚德雷什么也没回应。如今的摩菈闷闷不乐,既没有活命的喜悦,女儿得救时的欢欣也早已褪去。她被敌人欺骗,杀了自己的一名伙伴,深知下手对象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阿姨,恰姆本来以为这次绝对饶不了你了。”恰姆代为回答。“阿姨到底还要被骗几次?这么喜欢被骗吗?到底有没有志气呀?”

就别再刺激她了——亚德雷心想。摩菈望着地面,模样垂头丧气。

“韩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亚德雷于是问了。韩斯身为最大受害者,是该拥有优先决定权。

“喵,我知道接下来大家还是得一同前进……但这想来可真不是滋味。”

也难怪了——亚德雷心想。

“等一切结束,就杀了我吧。这次欠下的债非还不可。”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韩斯手掩在嘴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要还的话当然是用钱来还!听说万天神殿很有钱是呗?到时我要去你们金库掏金掏到见底为止。喵嘻嘻嘻嘻。”

“……你这样就满意了吗?”亚德雷忍不住插嘴。

“没钱可是万万不能呀。我这人向来追求活得有趣,活得与众不同,可惜每一样都要有钱才能搞定。”

这点要求当然不成问题——摩菈点了个头,韩斯却忽然板起面孔。

“摩菈,接下来可不容你再搞砸了。哪怕是付出生命,也非得打败魔神不可。你的脑袋就是为此留在脖子上的,你可要记得这点。”

“我明白。我一定会赢,就算牺牲生命也会守护这世界。”

看韩斯似乎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亚德雷回头看着萝萝妮亚。某方面来说,她也算是这次的受害者。

“摩菈小姐……”

萝萝妮亚过去想必很信任摩菈,而在知晓摩菈之所以提拔自己,只是为了杀害六花勇者,如今的她心境如何,亚德雷无从思量。

“我虽然觉得无法谅解,却又觉得这是救宣妮菈的不得已手段……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摩菈什么也没说,只是垂头向地。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您这些日子的栽培。”

“萝萝妮亚,抱歉了,并且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她们的视线没有交集,因为两人都还没理清情绪。

“我忽然想问个不相干的,你们不介意呗?”韩斯无视气氛凝重,以快活的口吻问道。

“韩斯,什么事?”

“我死掉的时候,六花纹章怎么了吗?”

“……啊。”恰姆想起当时的情境。“恰姆有看到,亚德雷的纹章少了一枚花瓣。”

“那这岂不就证明我是真货了喵?因为只有六花勇者死去,花瓣才会少掉一枚呗?”

“好像是吧。也就是说猫先生是正牌的勇者啰?”恰姆微倾着头。

“这没办法证明什么的。也许第七人死亡时,也会像真货那样少掉一枚花瓣。关于第七人所持纹章拥有的特性,我们目前依旧一无所知。”

“喵……”

“要是有谁死了,纹章花瓣却没消失,那么那人肯定是第七人,然而要是死亡时纹章也同时消失,并不代表那人就是真货。所以很遗憾,目前无法断定韩斯是真货。”

“喵,还真复杂呀,想得我头皮都痒起来咧。”韩斯手往头上抓了抓。

“第七人,是吗……”亚德雷边嘀咕,边望着正在讨论的伙伴们,脑海里浮现一个疑问。泰格狃除了误导真正的六花勇者,让摩菈误以为自己是第七人,会不会同时又进行了逆向操作,让第七人误以为自己是真货呢?

不管是雾幻结界之战,还是咯血谷之战,第七人明明有许多杀死六花勇者的机会,却都没有趁机行动。也许第七人目前,根本还不晓得自己第七人的身份。

若真是这样,那么所谓的第七人,究竟是什么呢?

一场战役结束了,第七人这个最大的谜团,却依旧遍寻不着线索。状况如今更加混沌,谜团也益发深邃。

山岳另一头的西边方向,有座蓊郁的森林。那是从前持花圣者失去左手指的地方,名为斩指森。

三十多头凶魔如今聚集在那儿。在群体的中央,有头凶魔正看着书,它外观貌似巨大野人,却带着一颗乌鸦的头。

“这副身体可真难使啊,看来过阵子得再找副好点儿的。”

嘀咕着的它,腿上摆了颗无花果。

“嗨,早啊。”

野人向着空中说道,一头鸟型凶魔就在这时由天而降,停在野人凶魔的肩膀上,对它说了些什么。

没多久,野人凶魔合起书,沉吟了半晌。

“这回报真教人难以置信,想不到那七人竟然全都活着。”说完,野人凶魔拿起腿上的无花果吃了起来。

“难不成摩菈失败了?她谁也没杀掉吗?”

“并不是这样,泰格狃大人。摩菈确实杀了韩斯,但是在那之后,萝萝妮亚又将死去的韩斯救活了。”

“被她耍了!”野人凶魔——泰格狃的新肉体伸手往大腿一拍。“原来如此,这就是她培育萝萝妮亚的目的吗!先杀掉再将其复生……真亏她如此异想天开。想不到在最后的关头,竟然被摩菈反将了一军。”

泰格狃站起来,在周遭踱着步。

“摩菈并非第七人之事,似乎也被看穿了。”

“这又是被谁察觉的呢。是芙雷米吗……不对,看来应该是亚德雷吧。”

名为泰格狃的凶魔望着森林深处。好几头凶魔正忙着将东西深埋入地,原来那是先前与亚德雷等人交手的,那头三翅凶魔的尸体。

“……一败涂地啊。既然计中计全都被破解,除了这句别无其他形容了。对于他们的奋战,我们就献上最真诚的赞美吧。”

它的话里没有焦虑,听不出计谋被识破的愤怒,也听不出危机感;不但如此,里头甚至流露出些许喜悦,仿佛对六花勇者的胜利与有荣焉。

“也罢,该进行下一场游戏了。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泰格狃大人,请下达指示。”鸟型凶魔说道。泰格狃笑着回答。

“去通知第七人,要他先别轻举妄动,也别暴露真面目,继续潜伏在里头。”

于是,鸟型凶魔振翅向东飞去。泰格狃一边目送它离开,一边低吟。

“看来六花勇者还能继续取悦我。那么接下来,该怎么玩这场游戏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