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靓装绅士

下午两点,河滨大道上最时髦的时段,二十四岁的泰迪·柏克正在工作。和其他绅士一样,泰迪·柏克把自己打扮得很体面,头戴高顶帽,身穿深色长礼服外套和窄长裤,外加深色宽领巾。这身行头花了他不少钱,却是做这行的基本配备,因为泰迪·柏克是打扮得最靓的靓装扒手。

这条曾被英国首相迪斯累利称为“欧洲第一街”的大道上,成群的绅士淑女在一家家精致的商店内浏览,没有人注意到泰迪·柏克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事实上,他正在进行惯常的工作,他负责下手扒窃,旁边有个“接应人”,另外前方和後方各有一个负责声东击西的“分心客”——总共四个人,每个人都打扮得很称头。这四个人在群众间穿行,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街上有太多让人分心的事情了。

在这个初夏的晴朗午後,尽管街上有十来个流浪儿正忙着清扫,但温暖的空气里仍飘着马粪味儿。路是交通繁忙,双轮运货马车、平板载货马车、漆着明亮字母的公共马车、四轮或二轮的载客出租马车,不时还有一辆精致的四轮礼车,车前是穿着制服的马车夫,男仆们则站在车厢後方。衣衫褴褛的小孩在马蹄得得的车阵间冲来冲去,翻筋斗以取悦群众,偶尔还会有人朝他们丢来几枚铜板。

对这片热闹以及商店橱窗内陈列的缤纷商品,泰迪·柏克都无动於衷。他的注意力完全锁定在目标身上,那是位漂亮的淑女,一身深紫硬布裙镶着繁复的荷叶边。再过一会儿,等她走到街上来时,他就要下手了。

他的同夥站好位置。一个分心客领先他三步,另一个落後他五步。顾名思义,万一扒窃过程出了什麽差错,分心客就会制造骚动和混乱。

目标正在走动,但泰迪·柏克并不担心。他打算飞快行动,趁她走出店门到下一家店之间,这是最困难的一种扒窃手法。

“好,我们上。”他说。然後接应人跟他并肩往前。接应人的任务就是等泰迪得手後,立刻接走战利品,这样万一有人喊叫而造成警察拦下泰迪时,他身上就不会有任何把柄了。

泰迪和接应人一起走近那名女子,近至他闻得到她的香水味儿。他紧靠着她右边,因为女人的洋装只有一个口袋,就在右边。

泰迪左手臂垂搭着一件大衣。稍微敏感的人可能会好奇,这麽暖的天气为什麽要带大衣;但那件大衣看起来很新,大有可能是刚在附近的商店买的。总之,那件大衣其实是用来遮掩的,免得有人看到他右手伸向那个女人的裙子。他轻轻拨开裙子,好确定钱包是不是在里头。他手指碰到钱包,深吸了口气,祈祷里面的硬币不会发出叮当声,然後把它从口袋抽出来。

他立刻拉远和那女人的距离,然後把大衣换到另一手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钱包交给接应人。那个接应人逐渐走远了,而前後方的分心客也朝不同方向散去,只有摆脱赃物的泰迪·柏克仍继续沿着河滨大道往前走,停在一家店前面,看着里头陈列的法国进口刻花玻璃和水晶醒酒瓶。

一名高个子红胡绅士正在欣赏橱窗里的器皿,他没看泰迪·柏克。“干得漂亮。”他说。

泰迪·柏克挤挤眼睛。

那个说话的人穿得太体面了,看起来又太正经,不可能是便衣警察,也绝对不会是告密的线民。泰迪·柏克小心翼翼地说:“先生,你是在跟我讲话吗?”

“没错,”那名男子说:“我刚刚说那一桩干得很漂亮,你是用钩的吗?”

泰迪·柏克觉得深受侮辱。只有不入流的扒手才会用铁丝钩钱包,因为他们的手太不稳了。“抱歉,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你明白,明白得很。”那个人说:“可以跟你谈一下吗?”

泰迪·柏克耸耸肩,跟着那个陌生人往前走。反正他很清白,没什麽好怕的。“天气真不错。”他说。

那个陌生人没回答。他们沉默走了几分钟。“你想你可以做得笨拙点吗?”过了一会儿,那个人问。

“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个人说:“你能不能下手,但是不拿东西?”

“故意的吗?”泰迪·柏克笑了。“这种事情还算常发生,根本不必试,我就可以告诉你没问题。”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是个顶尖的偷儿,就可以得到五英镑。”

泰迪·柏克眯起眼睛。现在骗子很多,个个精明得很,他们会找个笨蛋,假装要雇用他当同夥,然後精心设计个陷阱,害他上当。泰迪·柏克才没那麽笨。“才五英镑而已。”

“十英镑。”那个人说,一副不耐烦的口吻。

“我得考虑到我手底下的人。”

“不行,”那名男子说:“就你,一个人。”

“那,是要做什麽?”泰迪·柏克说。

“在热闹的地方,制造一点点小骚动,只要让目标担心,去拍拍他的口袋就成了。”

“你希望我不要得手?”

“乾乾净净,什麽都别拿。”他说。

“那目标是谁?”泰迪·柏克说。

“一位姓川特的绅士。你去他办公室门口,用扒手的手法碰他一下,只要引他心慌就好。”

“他的办公室是哪里?”

“哈朵斯顿暨布瑞福银行。”

泰迪·柏克吹了声口哨。“西敏区。那就麻烦了。那里的警察多得可以组一支军队了。”

“不过反正你不会得手,只是要引起他的不安而已。”

泰迪·柏克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东看西看,呼吸点新鲜空气,好好考虑一下。“那,什麽时候要动手?”

“明天早上,八点整。”

“好吧。”

那名红胡子绅士给了他一张五英镑的钞票,还说等事情办完之後,会再给他另一半。

“那,这麽做到底是为什麽?”泰迪·柏克问。

“私事。”那个人回答,然後走入人群中。